[猎人]莉迪亚生活实录Ⅰ/流星街一枝花 完结+番外 (孟舒)
就我所知道的,从收养人的名额、到必须送走男婴的规定,乃至鬼柳夫人言语间流露的对内对外的态度,都称得上铁腕。艰难的目标以及强大的对立面产生对强硬领导者和一个声音的需要,这无可厚非。
为了流星街的女人,她时时这般强调,我每每深感认同的点头。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们各自隔着肚皮。也无所谓了,我将小山一样的物资倾泻在腾空的仓库中时会想,如果我做的这些真的能像鬼柳夫人所描绘的那样,对境遇悲惨的女性同胞有所帮助,那我深感荣幸。即使做不到这一点,那也与我无干。
应该是在我和库洛洛分开的第五天、为鬼柳夫人办事的第四天,鬼柳夫人在早上差人送来消息,商业联盟那边出了大事,已经影响到流莺街的安稳,她需要过去看看,让我自己好好吃饭。
我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热武器交战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之前的那一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如今刚放晴没多久,那边就有人干起架来,火气也真是大。
吃完午饭不久,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女佣小姐告诉我,有客人拜访。略感新奇。
更新奇的是,客人是莺姬。我现在已经知道,莺姬不是名字,而是只有流莺街最美最红的妓|女才能得到的称号。我原先本着不要惹事的原则想要拒绝,但在脑子里将这个莺姬的事情过了一遍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我在自己的小客厅接待了莺姬。
女佣摆上茶点之后,自觉的退了出去。我心道,看来鬼柳夫人对我的信任程度还要比原先设想的更高一点。
对面的女人依旧是一身红裙,艳若流霞,风情万种。
她看着我,眼神十分奇怪,很久没有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口气和软地先开口道。
“你为什么没离开?”她蹙眉打量我半天才道,不像是疑惑,倒像是问罪。
我一怔,这叫什么话?无辜道:“我被抓回来了!”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你的男孩呢?丢下你跑了?”她扬眉又道,语气咄咄逼人。
我又是一怔,什么叫我的男孩?随即意识到她在说库洛洛,这就戳了我的逆鳞。我沉下脸,不再客气地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皱着眉,盯着她道:“你好像很希望我离开?”
“我只是可怜你。”她靠向身后的沙发,慵懒道,言语意态中带着些优越的怜悯。
我冷漠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她自然要解释给我听:“你根本就不知道鬼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讥诮地挑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媚眼如丝,倚在沙发里的姿态烟视媚行。
“你看她现在捧着你,嘴上说的好听,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该安排你接客了。”她的目光游走在我的脸上,令我不适地想要躲开。
我冷笑,十分讽刺地反驳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出卖身体,也自有别的用途。”
“天真的小姑娘。”她啧啧,怜悯而恶意地看着我。“长得这副模样,到时候想要你的人多的是,你说鬼柳是护着你得罪别人呢,还是揉搓你换来更多的好处?除非你有胆子划烂自己的脸,否则……让你屈服的法子多得是,你想都想不出来。”
我咬住嘴唇,眼神闪烁。
“……我是好心提醒你。到了那个时候,再哭着说上当可就晚了。”她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收了表情意兴阑珊,淡淡地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试探道。
“商业联盟那边打起来了,你要是想跑,现在是唯一一个鬼柳顾不上你的机会。”她目光斜斜看向一侧,刻意轻描淡写地道。
“是么。”我淡淡地道,探究地盯着她的脸:“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言下之意就是不信任她。
她抬眸,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渐渐放空,艳冶的妆容像是浮在脸上,神色褪去了尖锐的讥诮和敌意,慢慢变得平和沉肃,还有几分掩不住的隐痛。
“你知道流星街外面的世界吗?”半晌,她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语气飘忽地问我。
“你是从外面来的?”我问道。
“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她面无表情地对着沙发前的地毯道,那张比花秾艳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凭空多了几分苍老,带着腐朽的暮气。
她撩起眼睛看着我,和她之前的花枝招展、亦或是张牙舞爪截然不同,口气沧桑而淡漠:“小姑娘,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根本没吃过苦头。要是早几年,我最乐意看着你眼睛里的光怎么一点一点灭掉。不过现在么,我倒是情愿,你就一直这样……跟我那时候一样。”
“落在鬼柳手里,变成像我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没意思。”她重新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又挂出倨傲而讥诮的神色。
“算你运气好。”
我沉默地看着她,慎重地道:“……我却觉得留在这里,或许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玛莎,”我缓缓道,“玛莎之前不就做了收养人么。”
莺姬的脸色一变,瞪着我,尖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识好歹!”
“我没说你骗我,我只是觉得,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侧头道,“玛莎……”
“别给我提玛莎!”她眼中的狰狞一闪而逝,厉声道:“你以为玛莎就有多干净了?那是你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跟她一起来到流星街,她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就是个傻子,所以她死了!”她冷冷地看着我,寒声道,“你要是跟她学,宁可信鬼柳也不信我,那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看着她的激动,捂住嘴,低声道:“我不想后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逃出去?”
她眯起眼睛,略带矜持地顿了一顿,向前倾身,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听说你们之前是通过火雉家的水井往外跑的?你可知道,整个流莺街的下水系统都是连在一起的……”
“你让我从院子里的水井逃出去?”我反问道,深感荒谬。
我看到她点头,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气吐尽。
我突然站起来,打断她道:“你等我一会儿。”
我转身向卧室走去,边走边想,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现在却又觉得,也许我其实挺聪明?
至少没她们想的那么傻。
我走到床头桌前,将玛莎的骨灰罐子取下来,抱在怀里走出去,放在莺姬身前的茶几上。
“这里面是玛莎的骨灰。”我不等她问,径自道。
“所以呢?”她“哼”了一声,不耐地问道。
“所以,你告诉我啊。”我直起身子,双眼直视她,一字一顿地用力道:“害死玛莎,你有份吗?”
我用上了言灵,她对我的声音没有防备,无法控制地说了实话:“有的……你在说什么?!”她回过劲儿来,脸色大变,声音蓦地拔高到尖锐刺耳。
我本是诈她,如今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略带疲惫地道:“原来还有你啊。”
玛莎出事的幕后推手。
我怀疑她,因为之前看着她跑到玛莎家里大闹一场,还撂下狠话,更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把唐纳斯推给玛莎的梅朵,之前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唐纳斯原本是莺姬的客人——换言之,梅朵本就是莺姬的手下。
原来还真的有她。
逍遥法外的凶手。
莺姬被踩了尾巴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视着我,脸色难看,带着色厉内荏的心虚。
我探手摸了摸茶几上玛莎的骨灰罐,在她准备夺路离开时,阴沉地道:“站住。”
她僵在原地,我又道:“绳子。”
一卷绳子应声落在我面前。我捡起来,不紧不慢地将眼前的红裙美人推倒在沙发上,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将她的手脚牢牢地捆了起来。
她对言灵的抵抗很弱。
“别急着走呀。”现在换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斜躺在沙发上的女人,轻声道:“把你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
“你想干什么?!”她厉声喝道,神色凶狠,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惊恐慌乱。我从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就是心里堵得难受,想要发泄。
“刀。”在她瞳孔骤缩里,我捡起出现在地上的水果刀,抽出来十分顺手地架在了莺姬细腻修长的脖颈上。
“别叫。”我警告她。
她的脸色煞白,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心理素质这么差,也敢害人么?我失望地想道。
我为刀俎,她为鱼肉。我半蹲在沙发边上,低头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脸,心里半点滋味也没有。
害死玛莎的凶手就在我的刀下,奇异的是,我心中此时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我只是觉得疲惫,渗透进四肢百骸的疲惫,让我抬不起手臂,似乎连就这么一刀割下去的欲望也没。
她需要付出代价,我只能这么想着,然后近乎机械地敦促她为自己的恶性付出代价。
我觉得真烦,这一切都烦透了。
我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审问她:“你为什么要害玛莎?你都做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生怕刀刃割破她的喉咙。她颤声道:“我什么也没干!你把刀拿开,我什么也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