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缩了缩脖子,道:“可是,既然殿下能叫人去小民家里递信儿,为何就不能叫人送小民回去呢?”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和亲王气急反笑,“若是本王偏不如你的意,你该当如何?”
巧儿眨巴眨巴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耍无赖的人会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和亲王。怔怔看了他半晌,知道他不是与自己开玩笑,抿唇咽下所有的不满,明白僵持下去只会有害而无利,她也只好认输换了个折中的法子:“当以殿下说的话为算,小民择一间房舍休息便是了。”
话毕,这才见得和亲王转怒为喜,勾了唇角对佳禾道:“带她去隔壁耳房里住下吧,那里平日打扫的勤一些,想必没什么落灰。”
佳禾提心看他两个争执许久,就怕重蹈覆辙再惹恼了和亲王,难得天巧同意住下,忙松口气笑道:“这个已准备妥了,公子请跟我来。”
巧儿便告了退随佳禾过去鹿顶耳房歇下,又有两三个捧着漱盂脸盆之物的丫鬟跟在他二人身后一道进门来,众人欲要伺候巧儿洗漱,巧儿慌忙摆手道:“不敢劳动姐姐们,我自己来就好。”
佳禾笑随他去了,方带着众丫鬟退下,往和亲王那里去。
因新换了床板,住的又是亲王别院,巧儿左右不舒服,入夜也不敢睡得太沉,时梦时醒,好容易煎熬到天亮。
正房里佳禾已经伺候和亲王起来了,另派了几个丫鬟往巧儿这里听他吩咐,巧儿不敢十分使唤,叫她们备齐了巾帕脸盆热水,便自己动手穿衣下床,洗洗脸漱漱口。有个知趣的小丫头见她容貌可爱,笑的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给她道:“哥儿怕热不怕热,这里有颗润津丹,你含一个尝尝。”
巧儿不觉惊讶,真就从那盒子里拿了一颗,拈在手中看了,与自己在家时吃的香雪润津丹一般无二,不由触景生情,朝着那丫头微微一笑,便含在了口中。逗弄的小丫头薄面绯红,含笑扭身并另外几个丫头送了他去前厅。
此时和亲王正端着茶坐在房中听家下人禀告内务,一见他过来便挥退那下人,笑问道:“昨晚住的如何,本王可曾亏待你了?”
巧儿连说不敢,又道:“谢殿下面恤,小民叨扰一晚,如今雨过天晴,也该回去了。”
“不急。”和亲王淡然放下杯子,招他近前方,指着一侧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香几上陈放的一摞卷宗道,“本王此番前去京都大概要一个月后才回,这里头是滴翠园的内务档案,园子里多少房舍多少田亩多少轩亭都有记载,并各处执事的人也登记在册了。你拿回去细细看了,有不妥的地方稍加改动便是,至于要将哪一处腾出来做绣坊,也随你的意愿。何靖那边的绸缎近日也进了新货,你有空带人去查看查看,拣需要的拿着。头回做这些,性子不要急躁,先这两月做个四五件成衣出来给我瞧瞧。你前儿说的那个姐姐妹妹,方便的话带到园子里住下也可,不方便每日便似朝中点卯,准时开工,至晚便着人送回去。至于你,就算滴翠园半个管家了,外头我把傅安留下来给你掌持着些,里面你自己也要学会打点,凡一应所需物件都务必要看管周全。行动处事多长个心眼,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就别听,一切以绣坊为要。”
“是。”巧儿低低颔首。
和亲王一笑,又道:“在这里不比在你们家,多少安分些,前儿你惹下的****官司,这会子鸿禧世子还惦念不忘呢。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出去乱逛,近日京都里外都不太平,万一殃及池鱼就不妙了。”
巧儿再次颔首。
和亲王左右看了看,又想了一会子,见再无话可以嘱托,才把那卷宗命人给她带上,叫来佳禾送她出门坐车回去。
到了王家,板儿大概说了在周府留宿的话,姥姥因那一回在周家见了青苹,知道她们两个会彼此照应,倒不大担忧了。此刻巧儿回来,板儿和青儿正在院子里一边打水一边嘀咕说着什么,巧儿蹑手蹑脚走过去,直把兄妹两个唬了一跳。
青儿顺手便从水瓢里抄了些清水笑洒了巧儿一把,道:“几时这样淘气起来了,进来也不吭一声,专会捉弄人。”
巧儿因卷宗还抱在怀里,看她胡闹忙弯了腰护住,也笑道:“别光顾着说我,妹妹难道就不捉弄人了?”
青儿于是咯咯笑了,板儿昨日等到半夜不见巧儿回来,幸有和亲王府派人来知会,才敢关门闭户。这时看她笑容如常,知道身份未曾****,才放心问她道:“妹妹手上拿的是什么?”
巧儿四下看了看,瞧姥姥和狗儿夫妇不在,便从怀中掏出卷宗道:“是个难得的大买卖,只是姥姥和叔叔婶婶不在,倒没法商量一二。”
板儿青儿见说,忙都问道:“是什么买卖,先说给我们听一听。”
巧儿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只捡紧要的说了,你们权且听一听,也好拿个主意。那一回我不是替一位在朝为官的大人修补了衣服么,那个大人拿回衣服之后看着针脚还算出色,便叫了我去,说他名下还有一处绣坊,无人照管,便要托付给我。我想着自己男装示人,总不会拿针捻线的,便想叫妹妹与我同去,若有熟识的绣娘也可介绍了同去,强如在杜绣山庄寄人篱下。”
“真有这等好事?”果不其然,青儿欢喜非常,忙松了井绳,跑到巧儿身畔挽着她的胳膊道,“那么我可是第一个要去的,还有若兰姐,她在那个庄子里也受了很多气,咱们把她拉了来,气死杜小姐才好。”
“你少生是非。”板儿听了许久,早已知晓巧儿口中说的那个大人是和亲王,此刻听着青儿说的轻巧,不免好笑。又想着君恩无常,倒不大愿意巧儿和青儿担待此事,不由呵斥了青儿一句,又对巧儿说道,”我劝妹妹也考虑周全些,那个地方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何况妹妹身份不同于别人,仔细叫人看出端倪。”青儿看他说的句句体贴,忙笑道:“哥哥大可放心,这个月大人不在园中,竟是由得我们胡闹。再者,我只与青儿亲近,别人自然会提防一些。”
板儿便不再提起此话,凑过去看那卷宗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竟认识了大半,心中喜悦,不免笑道:“这些日子妹妹虽然没考过我的功课,然而今日我看这些个字倒是亲切些许了。”说的巧儿和青儿都笑不住,齐赞他勤勉过人。
一时姥姥串门回来,见了巧儿忙问她昨夜歇宿的如何,巧儿略提两句,便道:“姥姥来的正好,恰有一事与你老人家相商。”
刘姥姥笑道:“姑娘有什么尽管说,谈不上商量不商量的。”
巧儿便与青儿板儿相视一笑,近前说道:“姥姥,这事我刚才和青儿妹妹板儿哥哥都已说过了,他们也都同意的,再来跟姥姥说一回,求您老人家给拿个主意。前头镇上有一户大家欲要请我过去管理他们家的绣坊,规模不大,难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凡是针黹需要的东西他们家一概都有,只叫我找了绣娘便可。我想着自己的手艺虽拙,倒也可拿得出手,青儿妹妹又是在绣坊里做过活的,所以来问姥姥,能不能叫青儿妹妹与我同去?”
第一百零三章斗春堂假凤戏真凰(1)
刘姥姥听的云里雾里,忙道:“什么大家绣坊的,姑娘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青儿笑走过去,拉住姥姥衣袖道:“这有什么难明白的,姐姐是说要带了我去给人家打点绣坊去,就跟杜小姐掌管杜绣山庄一样,赶明儿我和姐姐两个人也算是执事的人了,还能做了绣品添补家用,姥姥你说好不好?”
“哟,竟有这事?”刘姥姥瞪圆了眼,直瞅着巧儿道,“姑娘,是谁家的绣坊,我在白水村少说也住了十来年了,怎地没听过镇子上有绣坊啊?”
巧儿笑了一声道:“他们原是官宦人家,弄这个绣坊不过是想开源罢了,就如同当年我们贾府,三姑姑她们那会子不也把园子里开辟出来,分作几种用途了吗?因自家用的便宜,倒不曾对外开张,所以姥姥才没听过。只是如今那位大人要赴京去了,绣坊丢在那里也是闲着,可巧我有这门手艺,才交给我来的,不过是买卖绸缎做些针黹,别的一概不用多管。”
刘姥姥似有了悟,才点头应允。及至狗儿夫妇家来,巧儿等人又将这些话对他夫妇说了,狗儿名利心最重,见有便宜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王刘氏眼看姥姥和狗儿都允了,自己便是有些不愿意也变成了愿意,只叫青儿稳妥些,别再似前儿那样叫人算计了去。
吃过饭巧儿便将那卷宗展开细细看了,滴翠园所有田亩暂且搁置一旁,只看了园中房舍,与青儿依着图样挑拣了一所二进院正门南向的斗春堂作为绣坊,又点了隔壁的耳房做仓库。青儿性子急,琢磨着方若兰此刻应在家中,傍晚便登门邀请去了。
巧儿原意是等一阵子,待到诸事安定,再带了人过去,且对于那个方若兰她并不熟识,多少有些顾虑。青儿因她说要把同胞姐姐之事处置妥当,便出了个主意,干脆叫巧儿拜了方若兰为姐姐,到那时只推说是亲戚家中的便是了,巧儿思忖此计可行,也就随青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