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他同林海也是多年交情,姑苏林家和陈家都是江南的世家,两人自幼相识,虽然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但实属莫逆之交。
林海此举他原也知道应当目的不单纯,但是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他打算提升下声望的举措,若是低调些倒应该不会出问题,因此也不曾拦着。
只是他低估了林海的意图,当此事既然愈演愈烈,林海在江南的名声有登顶之势时,陈煜再看不出其中的不对,他就不配掌天麓书院,稳若泰山了。
面对好友的质询,林海神色淡定“此事但请兄长放心,牵连不到兄长头上。”
陈煜有些气急败坏“我当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如海这是要干什么,你在朝堂这么多年,难道连最简单的捧杀都看不出来吗继续下去不要多久,林家的抄家之祸就在眼前。”
终究是一片好心,林海叹息了回道:“不会到那一步的。”
“如今很明显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将你推入死地,你怎么能笃定不会出事。”陈煜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他一贯冷静的很,怎么到如今?
林海道:“兄长所担心的是林家声望太过招了忌讳,那么死人就算士林之中的名望再高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而林家无嗣。”简单的几句话叫陈煜变了脸色。
“你?”惯来风度怡然的程院长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个家族或是人要招忌讳总该他还活着,若是死了再高的声望都不会有影响,尤其是他还没有后嗣的情况下,女儿是不能承继家业的。
“那么这后面推波助澜的是你?”
“不,那太明显了,既然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帮一把,我自然求之不得。”林海微微一笑。
陈煜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必呢?”
“若是有得选我自然不会这般,但是子安兄我的命最多不过半年,我只玉儿一根骨血如何也要保她一世平安。”林海苦笑,若是可以他宁愿用万贯家财换取陪伴女儿长大的机会,可惜老天爷不给他这个机会。
陈煜再想不到林海的身体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做的,你只管开口,至于玉儿,你若是放心不妨我将来把她当亲生女儿。”陈煜和林海相交多年,到如今自然要帮着老友。
林海却是遥遥头道:“你带着不合适,玉儿那头我还有安排,只是将来还是要请你看顾一二。”他倒不是信不过陈煜的人品,只是有亲外母在,依贾母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外孙女给别人养,与其倒是闹得不愉快倒不如留着将来给女儿多一个后路。
陈煜被拒也没恼,他也明白这林家的女儿没道理给他这个外人养,就算林家族里亲缘远了,还有亲外家在。既然林海这般说他也就不多言。只想着以后多注意些不提。
不管是关心林家的还是林家的仇人,这短短半年的时间眼见的林家的名气一飞冲天,那风雨欲来的局势将牵动整个江南官场。
可就在林家的仇人觉得时机成熟正待出手之际,如今在江南声望极盛的林海病倒了,而且是病危。
☆、第十二章
林海的病重牵动了整个江南,文人重名声,上门探病者不知凡几,更有见此试探虚实的,可是林府闭门谢客一概不见的做法,也让众人窥见了情况之危。
确实,连林海自己也没想到病来如山倒,自己会倒的这么快。他原因为自己可以多撑些时日的,不过好在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也让他安心不少。
秋日的微风吹过湖面,泛起微微的波痕,满园的秋景确实无人有心观赏。
林府自打主子病重,连中秋节都没怎么好过。一片愁云惨淡中,更有些心思较多的下人虑及府中无后,只一个大姑娘自然要依附亲戚家过活,哪里会带了所有人去,自然要遣散下人的,因此个竟是成日里不想着用心做事,只想着谋后路去了。
虽有管事们合力弹压,到底让林黛玉发现了。若说着几个月的功夫变化最大的大抵就是林黛玉了,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林家的重担,雷厉风行的将那些个不用心做事的全部或敢了出去,或打发到庄子上,将所有的闲言碎语压了下去。
旁人不说,只林家的忠仆瞧着自家姑娘的威严的模样既心疼又欣慰,若是老爷好好的,姑娘自然是让人疼宠的,哪里需要这般直面这些风雨。
若是问林黛玉自己,她却是不以为苦,父亲苦心筹谋为她做了那么多,若是她还是那样事事要父亲操心,如何对得起父亲的苦心。
打发了不少人后,林府内倒是安生了不少,下人们各司其职紧紧有条却是没有耽误什么。只是人少了难免有疏漏之处。
还是青天白日的,一道身影突然窜出,避开回廊上来往的婆子。一跃而起在空中轻点几下却是翻上了屋顶。
一身锦衣,一把纸扇,明明是王孙公子如今偏生做了梁上君子,若是让人瞧见只怕名声尽毁。那人倒是不惧,只是站定打量了番方向就向着一处而去。
林海病重缠绵床榻,不得起身,但是平日里却是不喜下人们簇拥在房内,也就是让女儿多陪伴一会。因此这会儿房中却是无一人守候,那侍候的下人都在外头候着。
因着病重多半时候林海都是在沉睡的,只今日忽觉似有不对,睁眼一看,入目却是一少年。怡然自得的坐在桌边,倒是主人一般。
林海虽惊,只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很快就恢复,勉力支起身子道:“在下病体在身不曾相迎,不知这位小英雄所来何事?”
似乎听到了屋内的响动,有下人询问道:“老爷,可有什么事?”
“无事,你们不必进来。”打发了下人,林海看向那少年。他倒不是真的不担心,只是这少年若是想做什么,刚才自己还在昏睡之中时自然可以动作,既然没有动,那么目的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那少年倒是没半点不好意思,见林海情状双眼微动,似有赞许之意。起身拱手道:“林大人好风度,小子程潇见过林大人。”
程潇,林海一惊,打起精神仔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世人所言,这富贵娇养并无不对之处,那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哪怕顽劣不堪者,行为风度也多出于众人之上。眼前的少年虽只一身锦袍,无什繁复点缀,但是身姿挺拔,仿若修竹,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双目,好像会让人产生柔弱的错觉,只是那眉宇间的英气昭示着这不是一个寻常的贵公子。气度非凡又带着来自自身的高贵气质。
那么这人就应该是那个人了,林海心中微动,只是这位跑到自己府上是为着什么?他背后之人是谁才是关键不是?
大抵是林海的目光太过直接,程潇含笑道:“林大人不必多心,小子此次不过奉命行事,至于是哪位的命令,我想林大人当时心知肚明才是。”最后一句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无其他意思,但是听来却有些嘲讽之意。
果然林海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正要说什么,不妨却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林海一惊,是玉儿来了。
忙看向程潇道:“阁下若是有事,不妨光明正大些,在下必当扫榻相迎,请吧!”
程潇身负内力,比林海更早听到动静,不过他有心看戏,这才拖延着。
好在他也不是那等无耻之徒,只看着林海略带惊慌的面容玩味一笑,轻声道:“那么林大人再会。”
总算在门开之际一个翻身从窗户那离开,行云流水,明显早有准备,叫林海气急。
林黛玉掀帘进来,转过前头的屏风,却见父亲有些奇怪的看着不远处的窗户,很是奇怪窗户怎么大开。
上前去将窗户关起,一面疑惑的道:“父亲,子规几个也太不经心了,窗户就这么开着,进了风可怎么办?”
林海原先见女儿走过去关窗心一提只不好阻止,总算没发生什么事情,如今听到问忙含糊道:“不碍事,总是在屋子里也闷得慌,看看外面的景也还是好的。”
“父亲,今日可好些了。”林黛玉关心道。
林海道:“今日倒是好些了,玉儿怎么这会儿过来。”
“没什么事,就早些过来陪父亲,恰好在外头碰上了子规,父亲该用药了。”言罢从紫鹃手上接过药碗亲手给父亲喂药。
林海见此只道:“给我,我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接过女儿手上的药一饮而尽。
虽然明知父亲的病就是服药也未必有用,但人终究是有一丝取巧之心,盼着万分之一的幸运降临,见父亲用过药,林黛玉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
这些日子,她成长了许多,再多的心里准备都比不上父亲倒下的那一刻。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是多么的不称职。从那以后,她扛起了这个家,往日里那些个郁郁苦闷的情怀,那些个小儿女的不懂事统统被掩埋。
看着这样的女儿,林海未尝不心疼,可是他不能去安慰,不能去阻拦,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女儿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见父亲的精神还好,林黛玉也说起些平日里的趣事给父亲听听,又或者是些人情往来的问题,林海病了,林家不见客,但是扬州城内相熟的人家还是打发了下人前来送礼问候,这其中的人情世故,林黛玉是最生疏的,好在有林成夫妇帮扯着,若是还有不懂的,她也会抽着空问问父亲,林海也很是愿意教导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