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数日,略好一些。却是包惜弱独自在家无聊,又细研诗书,发现了完颜康所予书籍里的猫腻。包惜弱便以养伤为借口,劝阻他不要外出,等完颜康回来。自己却拦下了儿子,先问儿子情由。
完颜康道:“既然没有人问过你的想法,你又何必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包惜弱的神色愈发离奇,用力攥着完颜康的手腕,问道:“你先前也这样说过,是不是……”
完颜康心头一紧,有些怕她质问自己是不是早就知道,却瞒着她。却听包惜弱接着道:“……觉得我当时没用?即不被当作人看,便不须担人的责任?我那时,不过是……被人争来夺去的物件?”
完颜康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口上却断然否认:“并不是!”心里狂喊,卧槽!卧槽!卧槽!她怎么越来越犀利了?
更犀利的还在后面,包惜弱追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完颜康受到震荡打击,无法立时回答。
“我总要为自己的懦弱无知付出代价,这代价该由我来承担,并不是你。你如今……”以包惜弱眼下之头脑清楚,也看明白完颜康的处境了,却是没有破解之道,“我近来回想往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出现得未免太巧了。虽说无巧不成书,难道我的一辈子就是活在书里吗?这样不对!”
完颜康却是醍醐灌顶,没错,谁的一辈子就是活在书里演给别人看呢?这道理他早就心中有的意识,却被包惜弱无意中道破天机。
包惜弱又说:“可是我先时不能找他对质,若是我多疑,岂不伤人?现在我还要再问你一句,你如何如此笃定?”
完颜康轻声道:“妈,你说过一个叫段天德的人。”
包惜弱道:“啊?不错,是有这么个人,我救过他,将段天德杀了报仇。他答允了我,告诉我段天德已经死了。宋金战事那么多,人命不值钱,哪怕是个军官,死得悄无声息也是常有的。难道?”
完颜康冷声道:“他还活着。今年宋国缴岁贡可早,不日就到中都了。我不过略提一句,让他们派个临安府附近的官儿来,我想听听临安话。就在名单里看到了他。”
包惜弱道:“不错,王爷机变百端,没有一个证人,你我纵猜到了又如何?他总能讲出道理来的。你小时候只学了他一点皮毛,我便说不过你。只是这个段天德的事情,他不知道吗?”
“我如今,再不是事事都须得叫他知道的了。”
包惜弱道:“那便好!可是,你要怎么办呢?一切戳穿的时候,他实是我的仇人,你……唉,他对你,总是很好的。”平日相处得如何,包惜弱是一清二楚的,要让完颜康立时反目,包惜弱也觉得十分不妥。
不等完颜康答话,外面梅超风沉声道:“王妃、小王爷,王爷来了。”
却是完颜洪烈久候母子二人不至,亲自过来了。
包惜弱登时脸色大变,拽着完颜康的袖子:“这?”
完颜康轻声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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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洪烈是满心欢喜的,蒙古被他搞乱掉,虽然自己受了伤,可命保住了,伤势恢复得也不错。朝廷里好些人觉得他能干。完颜康也很争气,不止打了胜仗,还将西夏废太子扶植了起来。如今两国议和,虽然金主满心里是不乐意的,然而大势所趋,还是可以拼上一拼的。
金主不乐意议和更好,完颜康俘虏了夏国公主,听说这公主也来了。过两天携包惜弱去看上一看,若是条件尚可,便为完颜康订下这门婚事。则完颜康将有西夏作为强援,李德任能因完颜康之援而复位登基,完颜康如何不能再借这大舅子之力问鼎天下?
笑着来看妻儿,却见妻子面色惊惶,完颜洪烈惊道:“这是怎么了?康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啦?是因为这次受的伤吗?”出去一次就更憔悴一点,让人担心极了。
完颜康一脸无奈地道:“我都说了没事了,妈却总是担心。蛇毒虽烈,已经排出去啦,淤血也吐出来了。”
完颜洪烈嗔道:“你还说!是哪个混账伤的你?我这回聘的可真是高手了,说出来,请他们为你报仇。”一面细数着他请来的高手,什么鬼门龙王、千手人屠、灵智上人、参仙老怪,还有一个白驼山的少主未到。
完颜康道:“欧阳克他到不了了,路上强抢女孩子淫乐被我撞上,不小心阉了。他叔叔就来了,不然我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完颜洪烈一呆,马上说:“原来是他?引荐的人说他是武林高手,这倒不太好对付了,须多聘些好手。打蛇不死反成仇,可不能留下隐患啊……”口里说着,伸手去扶包惜弱,包惜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一个哆嗦,退到了完颜康的身上。
完颜康将她抱了个满怀,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完颜洪烈扶额叹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都是你,提这个干嘛?吓到你妈了。好了,去用饭。”
包惜弱看着儿子与完颜洪烈周旋,心里一阵悲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索性推说心神不宁,要去念佛。完颜洪烈只道她性情柔弱,受了惊吓又担心儿子,需要安神。请梅超风照看于她,他此时对梅超风可不敢当成扫地婆子来看了,语气里客气得紧。却将完颜康唤到书房,交流一下信息。
完颜康将往西夏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也将蒙古的事情告诉完颜康。两人交换完了情报,都觉得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完颜洪烈道:“去年我还说外放不好,现在看来,经营好陕西真是一步好棋。过完年,我便动身去寻《武穆遗书》,现在你正用得着,该不会再说不用了吧?”
完颜康微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外面斫答急匆匆的脚步声赶了过来:“节帅!”完颜洪烈一皱眉,问道:“有事?”
斫答闷了,一个字也不说。直到完颜康走过去开门,问:“怎么了?”
斫答这才说:“宫里来了使者,唤您进宫。徒单大人另添了一句话来,说是太子和圣上吵架了,太子呕着血被抬回的东宫。”
不用问,金主忘记吃脑残片了。
第62章 再懵逼
在对西夏的问题上,金主再次发挥了他的特异功能——凡对国家有利的,他都坚决反对。凡对他不利的人,他都支持。护送夏使到京议和的建议,是完颜康提的,完颜康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好人,所以他同意了。等太子一心为国讲两家和好,放还战俘的时候,他又拧上了!虽然对长子十分信重,在西夏的事情上,金主还是坚持了他自己的意见。
太子虽年近三旬,正在壮年,有这样一个爹,真是日夜操劳,一个人操着两个人的心、做着两个人的事还不够,还得努力消除着金主脑抽的影响。国家破败,千头百绪,他一根蜡烛两头烧,一天能睡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身体越来越糟糕。
他本人也有些预感,因自己长子早夭,只余一女,又担心自己死后亲爹变本加厉以作死。亡国之族哪有好下场?提前将亲弟弟带到东宫来学习,完颜康西去之前在宫里见到吴王,正因如此。这点心思,连金主、吴王都不知道,完颜康就更猜不到了。
比较庆幸的是,完颜康这个堂弟与他的想法也比较接近,办事亦可靠。几次做的事情都让他满意,这才让太子缓了一口气。再看亲弟弟,不免生出一种“如果忽都是我妈亲生的就好了”的情绪来。
这一回,完颜康全力支持他与夏议和,甚至亲临险境、身负重伤,将事情办成。夏使都来了,金主不干了!国书你都收了,让人回了驿馆,现在翻脸?太子据理力争,金主却说:“你还年轻,并不晓事,西夏狼子野心,附过宋、附过辽、附过蒙,先附我们又叛,可信吗?与其养只白眼狼,不如不养!打便打,怕它怎地?”
太子懵逼了。他是个稳重的人,连完颜康这种自以比他多了近千年见识的人都要佩服。却在遇到了亲爹不讲理的时候真束手无缚了。他是个努力做君子的人,换个人早受不了这样的蠢爹造反了,他还在努力游说:“此一时彼一时,两国交战,精锐殆尽,是便宜了宋、蒙。不如虚与委蛇,好休养生息,以图来日再战。”
金主道:“你与他虚与委蛇?焉如他不是与你虚与委蛇呢?与其先允其议和,却被他偷袭,贻笑大方。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答应。”
此后,无论太子怎么摆事实讲道理,金主只将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就是不。最后索性掩耳不听,扭过了身子去:“我要吃饭了,你不饿吗?”
太子再撑不住这样一个亲爹了,他本来还要见完颜康好好安抚的。徒单衡给他的汇报事无巨细,一条一条写得分明,完颜康这回是九死一生才回来的。真要弄这么个结果给他,太子都觉得没脸见他。
原本,金主疑赵王府,太子却是想将完颜康养作心腹的。数年之功,真诚以待,他也感受到了完颜康从冷淡到亲近。好容易兄弟交心了,再出这一档子事儿,完颜康要是撂了挑子,事情要怎么收场?
不,不用等完颜康主动撂挑子。金主见儿子哑火了,也放下手来:“不要担心忽都,他要不乐意与西夏交战,我请他调回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