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京来,完颜承麟便取笑他:“你这个样子,不晓得今夜要入多少少女的梦里了。”完颜康见四下再无人围观,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如说我是小白脸。”完颜承麟哈哈大笑:“你我赛过一程,让我好看看你这马脚力如何,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两人扬鞭而行,跑不三、五十里,到前面一所驿站前即停下,完颜承麟道:“必是你体轻,马才跑得快的!”完颜康放声大笑:“你也会赖皮吗?”
因有蒙古之忧,两人此番走的不是北线,而是中都往南行一段,再折向西。经河北、山西、陕西而入西夏。这一路最起初的一段,完颜康去年往少室山去的时候走过。当时忧心如焚,哪里有心思留意其他?这一回却小心得多,只见田间也有务农的百姓,看起来挺有秩序的样子。比起上京路来,这一队明显是金兵的人马,受到的敌意倒不多。
中途在易州休整,完颜康很是注意勒住人马,不令扰民,他自己却与完颜承麟两个微服闲逛。完颜康仗着自己有随身窃听器,一路仔细听着,唯恐再有什么“勒索财物的小王爷”的事情发生。出乎意料的,这里的秩序居然不错。
再往南行一段,便折往西,这一路便都是新鲜了。此时便要完颜承麟与他讲解沿途风物。越往西去,便见不止民居、景色不同,连民生也很有些凋蔽了。完颜承麟道:“往西与夏交锋、往北与蒙接战,百姓疲弊。此地又不是十分靠北,若宋军来攻,虽不是前线,少不得要出些人伕马力。如何不困顿?陕西最苦,往上二、三百年,自宋时与西夏相持,便是如此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完颜康道:“兴总比亡好。”
完颜承麟道:“正是,别人亡总比自己亡好。”
两人兴致便都高不起来,完颜承麟为躲避这氛围,转说起如何转运粮草,损耗多少。何地兵马可战,什么地的地方可作埋伏。
两人身负使命,是往兴庆府道贺李安全生日,沿途不敢多作停留,一口气行到西夏境内。完颜康不由大吃一惊:“怎地如此凋弊了?”其实金国也是,到得陕西境内的时候,已有破败之兆。不想西夏国内比金国还要破!这么破了,你们还打什么打?!
完颜承麟倒是并不意外,有些怀念地道:“这里啊,我上回来过,差一点儿就能拿下来啦,后来夏兵攻得急,只好暂退,倒是迁了不少人口回来。”完颜康秒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打草谷吗?虽然现在不叫这么个名字,事情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金国和西夏,你抢我、我抢你,谁也不肯吃亏。
这一队人马入境,对方如何不如?两人说话的功夫,便有一个青年纵马而来:“前面可是金国使节?”
完颜承麟扬声道:“正是,阁下何人?”
一问一答间,来人已领数骑到了跟前。完颜康仔细看去,只见这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一身西夏贵族的服饰,秃发、带两枚大大的黄金耳环,微有些髭须。个头并不高,气质很是平和。完颜康不由有些吃惊,此人的相貌虽然不同,这气息倒是很熟悉嘛。隐约有点中都里太子的平和气息。
又过片刻,又有数骑过来。领头的一人,完颜康却还有些印象了,便是当初为李安全游说中都权贵的那位西夏宗室。完颜康含笑与他打了招呼,对方却看着他骑的马瞪大了眼睛。完颜康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不是我们送给你的马吗?你这么骑过来给我们皇帝看了,不是找事儿吗?
完颜康只作不知,四人互通了姓名,才知道这青年也是西夏宗室,他叫德任,他的父亲是西夏的齐王嵬名遵顼,或者简单的说,叫李遵顼。完颜康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关切感,连完颜承麟也有同感。
李德任的父亲是西夏的状元,他自己也有很不错的文化素养。完颜康与他东拉西扯,从酒泉的来历,说到陕西的山河,一口气回溯到了唐代,又说起唐朝与党项人的渊源,继而讲到唐代的佛寺。西夏举国上下都信佛,完颜康在少林寺抄了几个月的经书,两人又说起鸠摩罗什所译心经与玄奘所译之不同来。
只苦了另一位仁兄,得了空儿才提醒一句:“世子这般,只怕弊国圣上不喜。”
完颜康笑道:“得了别人送的礼物,珍而重之的展示,不是一种礼貌吗?啊,对了,这是贵国太后送我的,不知太后现在何处?”
罗太后啊,被李安全同学给软禁了……
李德任咳嗽一声,打了个岔道:“世子且到驿馆休息,余事待安顿好了再说。”
完颜康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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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驿馆,完颜康才换完衣裳,李德任便过来见他。却又不说旁的,依旧东拉西扯,完颜康知道他有心事。这回完颜康倒沉得住气了,你来我往,你说我便接了。此后数日,皆是如此。
西夏国土并不大,很快便到了兴庆府。才进兴庆府,完颜康便震惊了,以眼神示意完颜承麟。完颜承麟面容整肃,微微点头。那一位一直不得说话的仁兄微有点得意地问:“贵使,敝国城比中都如何?”
这也是使节文化的一部分——夸耀。
完颜康不客气地嘲讽道:“贵国的钱都在这里了吧?”
李德任一脸不忍,别过头去咳嗽了一声:“贵使,这边请。”
完颜康等人也是安置在使馆里,临行前,完颜康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他们现在居住的这个馆舍,正是长久以来接待金国使节的地方,并没有给他下马威,这才从容入住了。
住下之后,李德任等先去报与夏主,再行通知完颜康等人具体日程好去觐见夏主。
当天晚上,李德任便来了,完颜康笑道:“阁下真是热情。”李德任苦笑道:“都别装啦,我看贵使也不像不知人间疾苦之人。”完颜康摸摸脸,问道:“这都看得出来?”李德任也摸一摸脸:“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来你说什么兴庆府富庶?贵国的钱,难道不在中都?”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都露出苦笑来。看来,都在为老板脑筋不正常在发愁。
完颜康忽然说:“谁?”一挥掌,推开了一扇窗。这一手却是与梅超风交手的时候,偶然看到学会的。徒有其形,仗着内力深厚,倒也打得像模像样。扇子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来。
李德任呻吟一声:“你怎么过来的?!”
第39章 兴庆府
说全国的钱都在兴庆府,那也不是特别恰当,若说西夏的贫富分化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倒是十分恰当的。不但百姓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连权贵,也开始忍受不了了。
诚然,他们不像百姓一般愁苦,然而有这样一位脑筋不太清楚的皇帝,日子也是难熬得紧!抢劫金国?也有能抢到的时候,但是金国醒过味儿来,反手过来抢得只有更多!就国力而言,夏不如金,就抢劫的力度而言,夏不如金。简而言之,占不到便宜。占不着便宜那还打个p?!
然而谁都劝不动李安全。李安全又因为打不过蒙古而依附于蒙古,献女求和,蒙古却并未因此放弃对西夏的企图。赔了闺女又折兵,说的就是他。这个就不太好忍了!
让这货下台吧!随便来个谁都好!
这是许多人发自内心的呼喊。
李德任的父亲李遵项,正是其中之一。甭管以后怎么样,眼前这货大家就不想忍了。总不会比现在这货更差吧?
派李德任迎接金使,一是因为他爹是状元,他的个人素养很好,李安全也不想在金使面前失了威风。二也是李遵顼为儿子争取的,父子俩也想通过与金使接触,探一探口风。金国管不到西夏,名义上却还是需要金国册封的。
李德任通过与完颜康的接触,认为此事并不难。其一,金国管不着西夏,最后还是得同意册封。其二,通过数日接触,他认为完颜康也是个主和派。两人都认可蒙古对两国的威胁是巨大的。最最要紧的,他们都明白“钱全在国都”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代表着两国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民不聊生。
最关键的两句话彼此都说了出来,并且对方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李德任正准备再接再厉,咔,来了个搅局的。
李德任头痛不已,完颜康心里惊讶不已,他并不认为在这种场合,李德任应该放一个这样的姑娘过来!如果李德任做事是这么的不谨慎的话,那么他必须叫停合作计划。还好,他吸取了教训,与李德任并没有一开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完颜康挺吃这一款的。很有点风风火火的样子,鲜活,张扬,与以前的包惜弱,那是完全不同的款型。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也张扬的话,那就好了。
完颜康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人,他需要一个解释。他是来帮忙篡位的,不是来给自己相亲的。咳咳。
李德任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这个妹妹出现是大大的不妥!没错,妹妹!西夏上层女子风气比金国要彪悍许多。
但是!这不是擅自跑到里通外国的密谋现场的理由!李德任反射性地先介绍她的身份:“这是舍妹。”再看完颜康,只见他微一颔首,深深看一眼妹妹,却含笑望向自己,显是要等一个解释。李德任叹了口气,对妹妹道:“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