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捡到玉罗刹的“儿子”玉天宝是个意外。
他娘的寿辰是在三月,才刚到腊月,宫九便想着为他娘寻一件称心的礼物。今年是他娘四十岁的寿辰,虽然不是整寿,但是但凡关乎他娘的事情,宫九总是上心的。
作为太平王世子,宫九真实的姓氏自然是“君”,可是除了君瑄之外,大大咧咧的顶着这个姓氏行走江湖的人还真是没有。为了行事方便,宫九的这个化名便是随了他母亲的姓氏。
至若“九”字何解,自然是“九五之尊”的九,宫九对于篡位倒是没有什么兴趣,用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膈应他那位皇兄罢了。
宫九和皇帝的恩怨,一直可以追溯到他们两个人的孩童时期。对于宫九来说,皇帝君见宇更像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宫九在习武谋略方面都是天纵奇才,可是算数和认路就是他的死穴。
皇家子弟小时都是放在一处教养,君见宇又是素来会装相的,他爹太平王便总让宫九跟着君见宇多学习学习——毕竟太平王在宫九两岁的时候就请封了世子,堂堂太平王府的世子爷,七八岁了双十以内的加减法还算不明白,在自己家也会随时迷路,这种事情说出去还是挺丢人的。
宫九和君见宇相差不过一岁,在宫九看来,对方不过就是个死读书的,哪里比得上他。所以在宫九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他爹每次这样一说,他就会不屑一顾的一哼。太平王又怎么是会哄孩子的,宫九每每这样,他爹就会罚他三日不许见王妃。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宫九也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太平王再夸君见宇的时候,他就会笑着点头附和,然后再在心里默默的扎君见宇的小人。
因为这些年幼时候的恩怨,但凡能给君见宇添堵的事情,宫九总是乐意去做的。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平王刻意传出“世子体弱”的消息,一直未让宫九涉足朝堂。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宫九得到了片刻的自由,在太平王世子卧床的时候,他便可以随意的在江湖走走。
宫九十二岁的那一年,遇见了一个叫吴明的小老头。说是小老头,其实那人长得颇为器宇轩昂,年龄也似乎只是四五旬的样子。这个人教了宫九许多功夫,门派驳杂,却每一种都是各派的精髓。
宫九随他远涉汪洋,以一座无名小岛为开端,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宫九不缺钱,也并不缺势力,那个叫吴明的人也同样不缺,两人建立那座岛,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可是最近,宫九发现,那座小岛似乎也不够他玩了。无聊而漫无目的的人生,真是让他觉得有些失望了呢。
借着为母亲寻找寿礼的机会,宫九便登上了往来商队的船只,来中原晃悠晃悠。
他走走停停,也并不怕迷路,行到某处官道附近,果然让他发现了点稀奇的东西——那是一个一身蓝袍的青年人,他的发有一些微的卷曲,虽然穿着中原服饰,但是却掩盖不住他是番邦之人的事实。
因为某些原因,宫九对那些异域之人素来不喜,可是却又不得不异常关注。
因为离得远,又有西门吹雪在,宫九并不敢太过放肆的偷听。然而他已经听到他想知道的一切了。西方魔教,在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宫九终于收敛起了他的漫不经心。
所以,在西门吹雪走后,他将玉天宝“捡”了回来。
宫九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玉天宝能够真的将半个西方魔教的势力交给他,事实上,宫九要这“半个”西方魔教也并没有什么用。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和西方魔教的教主交好罢了——宫九想要交好的是教主,并非这个所谓的少教主。只字之差,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九公子不是善类,玉天宝既然敢与虎谋皮,就要做好为之殒身的准备。
玉天宝也是真的急了,如今为了保命,他已经无法再顾虑许多。即使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白衣公子目的不明,可是他既然向自己展露了高超的武力值,那么对于玉天宝来说,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只能跟着宫九走。
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罗刹牌,玉天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六个月,只要这个人能保他六个月,只要罗刹牌认他为主,赋予他如同他的父亲一样高超的武功,他一定可以夺回西方魔教的。至于现在,且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教众们内斗去吧。
等到了他真正执掌西方魔教的时候……玉天宝偷偷瞄了走在他前面的宫九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狠。
宫九和玉天宝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面上却是一派和谐。
临近年关,宫九势必是要回盛京的。作为唯一没有外封的王爷,太平王的府邸就在皇宫的右侧。而每逢年节,太平王世子即使再“体弱”,也是要入宫拜见皇帝,在家宴之后与皇帝一齐祭拜祖先的。
对于宫九私下做的那些事情,他并未对皇帝特意隐瞒。一来他并未有威胁皇权之举,二来宗室子弟并不算多,年龄相近的又更是少之又少,他与君见宇在一处长大,虽然致力于给彼此添堵,但是还算是有几分兄弟情谊。
因着这些,君见宇对这个表弟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他有几次过年因为天气原因被困海外,太平王无奈为他告了病假,君见宇作为君主也不曾追究。
可是今年却有些不同,皇帝刚刚下了圣旨嫁了自家的十七小姑。永安帝姬出嫁本就应是皇家盛世,可偏偏她嫁的那人又是这样的不可言说,皇帝并不想在嫁妆上亏待了他家十七小姑,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将东西往白云城送,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了好几道暗旨将宫九召回,想要借用他在海外的势力,为君瑄送嫁妆。
分明是自己掏钱,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更需要拜托一直和自己不对付的表弟,皇帝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真是憋屈,也是森森的心累。
再一想到自家萌萌的小帝姑就要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老男人……皇帝陛下险些要哭出声来。
宫九对于君瑄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如果没有她一剑挑了公孙兰,他是没有办法那么顺利的收服红鞋子这个组织的。宫九这个人,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譬如他分明武功高超,却更喜欢与人拼心智。他一早就看好红鞋子,想要收为己用,却偏爱一点点的往里插钉子,一寸寸的蚕食。
像是他们家小姑姑那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宫九自己不乐意去办,但是既然有人这样做了,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反正是自家姑姑嘛,宠着些侄儿又能怎样?宫九就这样不要脸的想着,一声声小姑姑叫得顺口极了,丝毫不在意君瑄比他要小上四五岁的事实。
而且宫九自觉自己对这个小姑姑是很孝顺的,不然也不会在她及笄的时候,特地让欧阳情送上那份大礼。放眼整个盛京,谁家的女儿及笄的时候收到过整整八十万两白银?
这次皇帝召他入京,为的是君瑄的嫁妆运输问题。宫九思量了片刻,觉得很有必要回去一趟。于是这个时候,他身边的这个刚捡的玉天宝就显得有些碍事了。
宫九不愿让玉天宝知道自己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却不能让他在这中途被人杀了。早在他刚出现在玉天宝面前的时候,宫九就察觉了这人周遭有许多暗卫。这些暗卫的人数远比玉天宝自己所说的十二位要多。
这说明什么呢?宫九玲珑心思,很快就明白了。玉天宝的这次出逃,恐怕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刻意为之。
以自己的独子为诱饵,无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宫九都要佩服这位玉教主的狠辣心性了。
然而既然他希望与玉教主交好,那少不得就要配合他的计划。至少现在,玉天宝周围如此严密的暗卫保护告诉宫九,玉罗刹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九公子最擅长的事情是走一步看一步,他自信自己能够应对这路上的全部变化。眼看年关将近,宫九不再犹豫,带着不情不愿的玉天宝,一路往盛京赶去。
宫九本做好了将玉天宝安置在别院的准备,毕竟他周遭暗卫众多,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屈尊降贵的真的去时刻保卫他。然而在他距离盛京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宫九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暗卫都被人撤走了。
不消片刻,一只白鸽落在了他的手上。那只白鸽的脚上拴着一根竹筒,是无名岛的人向他传递的信息。两指宽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玉罗刹身死,西方魔教动乱。
佯装出一分沉重,宫九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玉天宝。
玉天宝的脸色当即便灰白了下去,他从未想过,自己强大到宛若神魔的父亲真的会身死。虽然这一次他仓皇出逃,可是他的心里何尝不是盼望着他的父亲会收拾了教中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然后接他回去的。
可是如今,他的父亲死了。
玉天宝打了个哆嗦,瞬间有些慌乱的盯着宫九,半晌之后才嗫嚅出声:“九公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宫九将眼中的不屑掩藏在笑容之下。几日的相处,他已经越发怀疑玉天宝的身份了。玉天宝曾说,他的父亲因为特别喜欢他的母亲,所以对他十分宠溺,并不强求他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