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话呢,先生就这么教你礼仪的,嗯?”贾琏轻哼问。
宝玉把头低得更深,摇了摇头,“我真的好了。”
贾琏:“你若能保证以后不会总是腹痛头疼的不去上学,这药便可以停下,不能的话,你就好好在家养好你的病,养好了再谈出门上学。总归,上学的事儿你逃不过。荣府养育了你,你就要担起你的责任。人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不然真就连畜生都不如了,连猫狗都尚且知道看家护院呢。”
宝玉听着琏二哥话语里满满的讽刺,心里委屈极了,顿时流泪大哭起来。本想着这哭声该是能吸引贾母的心疼,请他老人家来好好瞧瞧他,万没想到自己哭嚎了半晌,还是没见贾母来。宝玉哭着哭着,把手指扒开一条缝,纳闷的看向门口。恍然间,贾琏的那张冰脸又出现在他面前。
宝玉吓了一跳,心开始畏惧的狂跳。
“找什么呢?老太太?今儿个是礼郡王妃的生辰,老太太和你姑母都去贺寿去了。”贾琏道。
宝玉被戳中心事,更怕了,看来琏二哥早把他心里算计的那点事儿都看清楚了。
贾琏望了望他,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怎么好,继续喝药吧。顺便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你父亲一声,或许他的‘话’你肯听。”
宝玉一听贾政,吓得顿时没了魂儿,忙拉着贾琏的衣袍,央求他不要说。
“不就是喝药么,我答应你,好好喝。对,上学,我今天就去上学,现在就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再闹什么肚子痛,也不会再有什么头疼脑热了,我保证好好读书,以后绝不会逃学。”
贾琏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了,才淡淡地扬起嘴角,道了声“很好”。说罢,他便拂袖而去,独留宝玉一人在屋内伤心抑郁。
贾琏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动身前往礼郡王府。今天是郡王妃的生日,本是邀请了荣府的女眷贾敏和贾母等人去,不知礼郡王怎么临时起意,问起他来,贾母便急忙派人催叫贾琏过去。
贾琏到了郡王府,拜见王妃之后,便被礼郡王拎出来喝酒。似乎是礼郡王还记得上次把他喝晕过去的事儿,这次非要和贾琏再喝一次。
摆好了酒碗,上了酒,礼郡王就兴致冲冲的表示今天要和贾琏不醉不归。贾琏提前夹了几口菜吃后,端起茶杯敬礼郡王,“酒喝多了伤身,王爷,咱们不如以茶代酒。您若是有话想问我,尽管问,我会如实回答。”
礼郡王一愣,转即哈哈笑起来,挠挠鼻子,“竟然早就被你看穿我的目的了,那你上次还灌醉了我!”
“王爷盛情难却。”贾琏无奈道。
礼郡王再次一愣,想想也确实是自己要求的,而且那时候自己和这孩子才见面,他也不好拒绝自己。今春贾琏的牡丹花他也讨要了两盆,当时还跟贾琏聊过几句,所以这回见面也算更熟悉了些。
“嗯,那个,你也知道我性子直爽,就直言不讳了。可你得保证,回我的话都得是实话!”礼郡王面色肃穆道。
贾琏点头:“全是实话,只要王爷不计较便可。”
“哈哈哈……计较什么,做不成亲戚,还能做朋友不是。”礼郡王拍拍贾琏的肩膀,爽快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琏儿,你喜欢我家闺女不?”
贾琏抬眼瞧他,虽然他早预料到礼郡王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没想到这位会问得这么直接。贾琏垂眸沉吟了下,眉毛蹙起。
礼郡王本以为贾琏会回答的很干脆,毕竟她家女儿嫁他那可是下嫁,他理该高兴的奉承才对,竟然这般犹豫。礼郡王不爽了,不过事前跟贾琏承诺过他说实话自己不生气的,不然他现在真的立刻会发狂,狠骂贾琏一通。
“不知道。”贾琏道。
礼郡王眉头皱得更深,口气生冷:“你说什么?”
“没喜欢过谁,所以不知道何为喜欢,实话就是不知道。”贾琏接着解释道。
礼郡王讶异的看着贾琏,怒气顿然消了。他没想到贾琏竟然还会是如此纯情的娃娃。一般来说,像贾琏这样的世家公子,该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往房里放人的,而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容易留情。老实说自己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就把事儿都做全了。这孩子倒怪了……不过也好,身边没人,也省的她家静芯嫁过去堵心。
“那你觉得我家静芯怎么样?”礼郡王问。
贾琏挑眉:“静芯?”
礼郡王恍然,懊恼的挠挠头,“我家闺女的乳名,倒是我着急嘴笨,一口就给漏出去了,你可不能乱说啊。”
贾琏笑,道了声“好”。接着,他便道:“先前我与她只照过一面,却没细瞧过,当时并未多想。今日再见,觉得很好。”
当然,贾琏这句“很好”是结合了之前他叫人打听品行的结果。
礼郡王怔了怔,听惯了人家用繁丽言语恭维称赞的他,突然对这两个简单地“很好”十分喜欢。许是觉得这句是真心实在,不敷衍的缘故吧。
礼郡王痴笑一声,自斟一杯酒,敬了敬贾琏,一饮而尽。贾琏忙举起酒杯也要喝下去,就见礼郡王哈哈笑起来,举止有些怪异。
礼郡王突然站起身,跑到贾琏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贤侄儿,你可知道,我是真心不想把女儿嫁出去,谁都配不上他,你知道么,知道么?我家静芯心思纯善,俏皮可爱,小时候陪着走南闯北,却颇为懂事孝敬,处处体贴,这天下就没有哪家的女儿能比得过她的。你们荣府,呵,别怪我说实话,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夹着那么多麻烦,除了你,都是一家子不上进的纨绔子弟,我们静芯凭什么嫁过去!还不是因为你……”
在一旁时候的丫鬟婆子慌张起来,管事婆子还没等礼郡王说完话,就缠着他往里屋拉,喊着“王爷醉了”。礼郡王嘴里还嘟囔什么,却因被搀扶进里屋,所以听不太清楚了。
片刻后,婆子出来,给贾琏赔罪。
贾琏全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在平静的等候,见婆子说礼郡王没事,才起身告辞。
婆子眼瞧着贾琏琢磨不透的背影,直跺脚,忙命人去知会王妃。
……
贾琏从王府告辞之后,就回家歇息,明日还要与四皇子商量军粮大计,今日便不忙活了。他回府不久之后,贾母和贾敏等人就也跟着回来了。
贾母召来贾琏,笑呵呵跟他道:“郡王妃可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儿,先前也交换了八字,可见这门亲是能成的。人家如此诚心,咱们哪有理由拒绝呀!”
贾敏点头:“静芯那孩子品行极好,温良贤惠,样貌也是一等一,这么好的亲事可不许你不同意。”
贾琏讶异的看她们俩:“我何时说不同意了?”
贾母和贾敏对视一眼,缓了缓神儿,都高兴地笑起来。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贾敏笑问。
“今春礼郡王来跟我讨牡丹,偶尔提起过她家二姑娘以前种花种草的趣事,十分可乐。”贾琏道。
贾敏看眼似有疑惑的贾母,小声跟她解释道:“琏儿的意思是他们有相同的爱好。”
“啊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贾母乐得嘴都合不拢。若是她的孙儿能娶郡王的女儿为妻,再现荣府当年的繁荣昌隆,她死后也算是能有脸见公公婆婆了。
“我们都以为今天因为礼郡王的唐突,你会有所顾忌。毕竟他可是第二次在你跟前醉酒了。”贾敏笑着掩嘴,也觉得此事十分搞笑。
贾琏微微扬起嘴角,“我知道他早就有意试探我,大概不知从哪儿听说人喝醉了酒会说实话,故而想试灌醉我问话把。头一次没喝过我,不甘心,这次眼看亲事要议定了,还想再试一次。也不知他从哪儿弄的偏方,那酒水一口下肚,他便真的如打嘴一般,口吐真言了,可惜我没来得及喝。”
贾敏捂着肚子疼,笑得喘不过气,“琏儿,你可别见怪,我那手帕交早些年就曾说过,王爷可是十分宠爱小女儿的,万般舍不得。越是在乎,越是会在重要的时候容易慌张出丑。不过,还是咱家琏儿聪明,连郡王爷都降不住呢!”
贾母笑着附和,不吝词藻地赞美贾琏。“今后这孩子可就我们荣府的顶梁柱了!”
“正是呢,他必然有出息的,礼郡王家可能现在觉得是低嫁,总有一天会觉得是‘高攀’呢。”贾敏为哄贾母开心,故意夸张说此话。
贾母笑着直点头,真爱听。
贾琏打量贾敏的气色,转头又看了看刚刚进门来请安的黛玉,“姑母和妹妹气色很好,看来张太医的药方很管用。”
“确实如此,还是托你的福,不然我们哪知道先前用药进补的法子都是错的。我这儿病根要去急不得,需得慢慢进补滋养,而且还要先去底毒。我这儿还好些,你林妹妹那儿更要费些时候,毒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要慢慢仔细养着,怎么也要三年五载的才行。却也不急,那时候我们丫头才十多岁,养好了,再议亲选女婿就来得及。”贾敏道。
刚巧宝玉下学归来,在门外忽听这话,一阵恍惚,连忙进门,请安后便痴痴地看着黛玉,什么都忘了。
“终有一日要分别的。”宝玉嘴里嘟囔着这句话,蓦然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