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贾琏再看自己,冲他嘻嘻笑了笑,看起来没心没肺地,单纯的很。
贾琏微微勾唇算是回应了他,转头回禀了贾母后,便告辞回房。
宝玉眼见着贾琏去了,才擦了手,腻歪在贾母怀里,闹着要见母亲。贾母哄他快去睡,只说她母亲身体不适,不便叫他去闹腾。
宝玉讪讪请安退了出去,心里却不依不饶的,擅自追着贾琏而去,奔向贾琏的房里。
贾琏回房后,便有递来一封信,信封上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汉字。贾琏看字体就猜出是那个两个荷兰人,忙拆信来看,信的内容是法语,二人是写信道别的。因为两国距离远的关系,航海要数月,保罗和杰克都想要尽快赶在入冬前回到他们的国家。他们已然从贾琏的手里拿到了一些上等的官窑出品的瓷器以及丝织品,非常满意。这二人急于赶路,已经整装齐备,打算明早就出发。
贾琏正准备秉烛绘图,看这孩子跑过来了,微微蹙眉,叫人婆子赶紧送他回去。宝玉却不肯,抓着贾琏的袍子,闹着要和他一块睡。
贾琏眯起眼睛看着宝玉,宝玉顿时怯懦了,眸光里已明显闪烁出心虚之状。
贾琏蹲下身子,伸手抓着宝玉胳膊:“谁叫你来得?”
宝玉瞪圆了眼,眼珠子里含着充满畏惧的泪花儿,“没谁,是我自己想来找琏二哥哥玩。琏二哥哥陪我吧,晚上我还想和琏二哥哥一起睡。”
贾琏早就从宝玉的表情看出破绽了,见他还如此嘴硬,心料定是有人暗中嘱咐过他什么。贾琏就更不能留他了,打发婆子赶紧送他回去,纵是宝玉不愿意也不行。
宝玉偏不肯,一把推开那婆子跑了。不一会儿,贾母派李嬷嬷来寻宝玉,听说宝玉人不在,传话的又回去了。再过一会儿,李嬷嬷又急急忙忙来找贾琏:“琏二爷,可不好了,宝二爷并未回去,也不知跑那里去了。老太太派人找过了所有他该去的地方,偏偏就不见人。二爷可记得他从这里走的时候,朝什么方向去的?”
贾琏嗤笑,冷淡地眨了下眼睛,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传话的李嬷嬷心有不满,也焦急不已,尴尬地看向丰儿等。
丰儿赶忙去召来看门的婆子问,婆子们都说宝玉是朝贾母院的方向去的。
李嬷嬷听这话更加急了,“偏偏却没回老太太那儿,看门的丫鬟们也都不见他的踪影。这大黑天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李嬷嬷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了。
贾琏冷哼:“还不快回去知会老太太。”
李嬷嬷应承,退了几步,突然又回身来问贾琏:“二爷不随老奴一块过去?老太太那边都快急疯了,宝二爷又是从您这里跑丢的,琏二爷理该派人去找一找才是。”
丰儿听出李嬷嬷话里责怪的意思,气得指着她鼻子骂,“李嬷嬷,你这是在怪我们二爷了?人是宝二爷自己挣脱跑了出去的,你是他奶妈,不好好看着,反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奴婢的确是宝二爷的奶妈,可而今他也不吃奴婢的奶水了,还嫌弃奴婢多嘴多舌管得多,故不让奴婢跟着他。这次确是宝二爷冲动,擅自跑这儿来得,可他毕竟是个孩子,不懂事。琏二爷见到他有反常,好生留下他也是应该的。”李嬷嬷看似是赔错,实则句句推卸责任,还把问题都怪在了贾琏身上。
贾琏嗤笑,从桌案便的抽屉里拿出一锭金子出来,直接丢在了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眼睛顿时瞪圆了,又忽然觉得自己失态,忙低着头看向别处。
“你若是肯说了实话,就给你十个。”贾琏道。
李嬷嬷看眼地上的金子,又微微畏畏缩缩地看向贾琏,“奴……奴婢不懂二爷的意思。”
“今天的事可是有人有心刻意教唆宝玉?看来你也牵连其中,起个煽风点火的作用。你们真当我好糊弄,你们以为搬出老太太心头的宝贝来威胁我,我就会怕了?”贾琏眯着眼睛问。
李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下了,跟贾琏苦恼起来,“老奴冤枉啊,老奴可没有受过二太太的教唆。老奴只是个伺候宝玉的卑贱仆人罢了。”
“呵,说得好!”这么快就说漏嘴,把王夫人供出来了。
贾琏冷笑‘喝彩’,示意丰儿把钱捡回来。
李嬷嬷眼巴巴的看着那锭金子从自己眼前挪开,咽了咽口水。十锭啊,一锭十两,那就是一两百两白银,十锭那就是正正一千两白银,她就算不在这府里住,被打发了出去,这辈子肯定也是衣食无忧了,还能给儿子添田产,说不定还能让他做个有钱的乡绅。
李嬷嬷嘴唇微动:“二爷,老奴愿意——”
“闭嘴!你这种人也配拿我的钱?才刚不过是耍猴儿玩罢了。”贾琏冷冷瞟一眼李嬷嬷,便吩咐人把李嬷嬷带走。
“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就可。”贾琏的画画的技术一般,他需要专心的环境在羊皮之上绘画。
丰儿离开之前,还是有些不放心贾母那边,“二爷,奴婢们都闲着,真不用去帮忙?”
“不用。关门上锁,任谁敲都不开,别饶我。”贾琏说罢就垂首执笔,十分专注。
……
次日一早儿,贾琏院的门外就闹开了,有人狠劲儿地敲门。
下人们忙开门,却见二老爷贾政气呼呼的站在外头,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贾政第一个冲进来,接着就有人喊着“老太太来了!”,贾政这才忍住去教训贾琏的冲动,站在院里静候贾母。
贾母红着眼,因她一宿没见着宝玉,急得跟什么似地。其实贾琏这边她也没多去想,一直以为是宝玉这孩子乱跑。贾母本想着宝玉这孩子任性跟谁怄气呢,以为他躲在哪儿待着,才叫人悄悄地找了一夜,却还是没找见。这天亮了,才开始急上火,叫来王夫人和贾政,结果听这夫妻二人一哭诉,贾母才觉得这件事贾琏做的可能不对,又听到贾琏院子不肯开门的传闻,便气呼呼地带着人亲自来了。
王夫人早就哭晕了头,卧在贾母的屋内歇息,故而没来。这孩子毕竟是王夫人生的,养在贾母名下。而今闹出事情来,贾母也是要担责任的,宝玉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也不想活了,但就是死她也没办法跟二儿子二儿媳交代。
这时候贾赦和邢夫人闻讯也赶了过来。
一家子人在贾琏院里凑齐了。
贾政眼眸里燃着似火山喷薄般的怒火,隐隐压抑着,他抖着胡子指着贾琏的屋子,“母亲您瞧瞧,平日给他惯成什么样,事情闹到这地步,他竟不知开门来迎!”
贾母瞧着紧闭的正房门,心里也既不舒坦,再看贾琏院里的这些丫鬟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站在一边儿候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谁都不许吭声。”贾母冷言吩咐院里的这些人,准备亲自闯进去。
这琏儿的态度的确有问题,一想到她的宝贝疙瘩至今都没找着,一个娃娃孤单单的在外头呆了一宿,而琏儿却安心的在自己房里睡一宿,他气得心肝肺都疼。贾母急得眼泪直冒,直接带着人闯门。
进屋之后,贾母立即坐在上首。贾赦和邢夫人不明经过,只能讪讪地站在她身边。贾政则带着人去搜屋,溜了一圈并不见人。
贾政质问丰儿:“说,你家二爷逃哪儿去了?”
“回二老爷,二爷并未逃,是昨夜突然想起有一桩子事儿没办,连夜动身出门了。”
“什么事儿?”
丰儿摇摇头:“不知。”
“半夜就走了?那倒不一定是故意的。”贾母沉吟道。
贾政闻言,心有不满,忙有叫来屋子里的婆子们质问一通,果然与昨晚汇报给贾母的一样,宝玉是自己挣脱婆子的怀抱,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知道宝玉一人跑到他这里来,求他在这宿下,他竟没半点同情之心,根本不留他,这才逼得那孩子一去不返。”贾政暗示贾琏责任重大。
贾母心思一沉,没说话。
默了会儿,贾母:“对了,李嬷嬷在哪儿?”
贾母忽然想起她来,昨晚她捎话过来之后,便有贾琏院里的婆子去回话说了经过,但李嬷嬷却是一直没回来。
丰儿站出来道:“回老太太,她被琏二爷关在了柴房。二爷说她心不正,谋害小孩子,活该被圈着。”
“谋害小孩子?”贾母立即叫人带来李嬷嬷对质。
李嬷嬷被拉上来后,见找贾母,立时哭哭啼啼的扑倒在地,断然不说她昨天被贾琏咋呼得差点说实话的事儿,反咬贾琏一口,狠狠地把告了贾琏一状,添油加醋的形容贾琏性情嚣张。
“老奴只是好言劝二爷该派人去帮老太太找宝玉,毕竟宝玉是从二爷这儿跑出去的,二爷贿赂老奴不成,便骂老奴无赖了他,乱发了一通脾气,还叫人把老奴圈在柴房内。”
“竟有这样的事。”贾母心系宝玉的安慰,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谁若是做出说出危害她心肝宝贝安全的事儿来,贾母必然受不住,故把所有怒火都发在了贾琏身上。连带着贾赦、邢夫人等都被波及了,贾母指着鼻子就骂贾赦没出息,管教不好儿子,转头又骂邢夫人没能耐,连自家丈夫都管不好。
贾赦和邢夫人被骂得很憋气,更恨贾母偏心。分明是宝玉自己任性跑了,却把过错全都在琏儿和他们身上。琏儿这段日子为这个家除了多少力、挣了多少脸面,她老人家竟然一点都不念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