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习惯了伪装各种表情。欢喜的、悲哀的、愤怒的,又喜又背,悲喜交加,欲哭无泪的。他们对任何表情都拿捏准确。唯有面无表情是自己的。安静沉默一如未曾描画过的白纸。
毫无表情,痛到无法反映才是自己的最真的反应。
明楼从来没有如此无能为力过。许晓宇等着被救,而自己竟然不知道下手的是谁?为了什么?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所有能动用的人都已经动用,已经动用明家在上海多年没有动过的老关系。明镜亲自出马给把熟识的黑白两道的人给求了个遍,到此时一点信息也没反馈回来。
明楼苦笑,看着他掌握着上海的秘密联络线,手下精英无数,到此时刻除了明诚在江湖上的眼线,其余的势力反而一个动用不得。动用汪伪的的势力,汪曼春得到消息必然大加阻拦。万一下手的是她,反而打草惊蛇。动用秘密战线的人员必然暴露自己的身份,显示出许晓宇的重要性,反而会增加营救的难度。如果下手的人是真对自己而来,那么,以静制动才是最好的方式,免得对方狗急跳墙。他只能等,苦等消息。可他又怎么敢等?如果绑架许晓宇的人,不是针对自己,那么等他找到人时许晓宇还会活着吗?会不会此时那个心软的小笨蛋正在戚戚哭泣等着自己去救她。
抓许晓宇的人会是谁?为什么抓她?抓到她之后会怎么处置?
明楼看着杯中的茶叶舒展,手足皆僵,神魂不安。他很少喝茶,反而喝咖啡的多些,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咖啡。其实在放松时,他更喜欢来一杯茶。咖啡使人兴奋,茶让人清醒。他喝咖啡从不过半,可以品,却懒于饮。
只有许晓宇细心地每每在饭后为他冲一杯茶。苍山的普洱,西湖的龙井,君山的银豪,黄山的毛峰……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短,一起却品过了四五种茶。还记得她素手烹茶,巧笑倩兮,对每一种茶的来历典故优势特点娓娓道来,茶香之外说不出的惬意享受。
茶香依旧,而冲茶的人在哪里?
明楼拿起了茶杯,问:“查过今天她和谁接触过,去过哪里吗?”
明诚点头:“春山之助去过,还有春山之助走后,有人见过许飞鸿在医院附近出现过。都怪我的人见到住院处熄灯,就大意走神。”
明楼声音低沉,无比严肃:“盯住他们,牢牢地盯住,一分一秒都不放松。”这两个人和许晓宇都有嫌隙,春山之助为了许晓宇的医术,许飞鸿为了许家的钱。他们都有动手的动机。
许晓宇有种打雁被雁啄了眼的憋屈心情。想当年在巴黎许飞鸿被自己吓得尿了裤子,如今这个手下败将竟然反守为攻,趁自己不备用迷药迷晕了自己,她衣兜里的银针被这个混蛋收走了,此时竟然没有趁手的武器。
常年试药,她对麻药有着本能的适应性,醒来的比预期的要早。可是也没什么用,她被蒙着眼睛,看不到外面,许飞鸿带她走的路极短,很快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里。等了许久,她又被带到另一间房间里。和方才黑漆漆的房间不同
房间里灯光通明,亮的隔着蒙眼的布,闭着眼睛还有些许光感。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新鲜的血腥气,腥气里还带着熟悉的麻药和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或者是诊所?许晓宇调整呼吸,假装昏迷未醒。
一整赞叹的声音,说得是日语。可惜她不懂日语。是绑架她的许飞鸿把她卖给了日本人,还是许飞鸿和日本人本来就是合谋的?
当惯了主刀医生,她习惯了冷静理智,越危急的时候越需要冷静。这里她不必和内心的价值观纠结,没有让她犯二的明楼,她的智商回到了正常范围。
她和日本人没有很深的纠葛,甚至因为东京大学的访问计划双方还有点交情。日本人绑架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是多此一举自找麻烦。这里熟悉的的血腥味道和药水味儿反而让这里像是一间外科诊室。外科,有仇,日本人,那么动手的有百分之九十是春山之助。他需要自己在医术上的指导,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杀了自己的。
许飞鸿又是怎么和春山之助搅合到一起的。还好,许飞鸿和春山之助说的是英语。
“春山先生,我已经把许晓宇给你带过来了,你的药可以给我吧!”
“好的,秋田拿给他。”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臭丫头,长得还真不错,难怪让春山先生这么感兴趣?”
“美人儿?或许,不过我更感兴趣她的医术。我看了她的心脏切口和缝合几乎是完美的。”许晓宇觉得稍稍有些不妙,缝合可以看体表缝合,但是心脏切口那必须开胸才能看到。他看到的又是谁的心脏切口?
“女人,切口做的再好还不是要嫁人!”许飞鸿不以为意“我把她给了春山先生,等她成了春山先生的人,她自然会乖乖听话。”许晓宇一听心里简直是火冒三丈:许飞鸿你个王八蛋,你敢把本姑娘卖了,卖给个日本人!
“会吗?”春山之助有些狐疑
许飞鸿笑的很大声“中国女人讲究出嫁从夫,以前多了不起 ,嫁了人只能乖乖听话。不听话,打两顿就好了。”
许晓宇压制住了自己变粗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前不是激动的时候。
春山之助大喜过望“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只是”许飞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春山之助就是个好学的学生
“不能让女人有了钱,有钱也就不安分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样不太好。”许飞鸿坏心的建议。
“是的,婚后我会控制好财务的。”春山之助认真的同意了许飞鸿的建议。
“许家的一点小钱也不要让她接触了,就算我给春山先生劳动的报酬?”许飞鸿笑的无比得意。
“哈哈。好说。我会带她住在金泽的诊所里。中国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春山之助也觉得非常愉快。许晓宇是非常的不愉快,她的一辈子就在这里被两个人商量完了,问她了没有?
“那我就告辞了。”许飞鸿客气的恢复了他许三公子的彬彬有礼。
许晓宇决定不再忍下去,“站住。”许晓宇用英语叫住许飞鸿。
春山之助:“你醒了,许博士。”
许晓宇看向春山之助的方向:“把我的绳子解开。”
“许博士。”春山之助有些犹豫。
“解开。”许晓宇的语气凌厉,不容辩驳。“我不跑。我父亲留下的是四十万大洋,这混蛋想独吞。”春山之助瞪了许飞鸿一眼,四十万大洋够躺着花一辈子了。
春山之助听话的解开了许晓宇手上的绳子。许晓宇拽开了蒙眼布。闭了一会儿眼睛慢慢睁开。
眼前是一间不大的手术室,墙壁洁白,灯光晃眼,却血腥的犹如人间地狱。手术台上陈勇的胸口大开,小小的血洞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没有了跳动,她所做的完美缝合被一点点剪开,恢复了功能的心脏血管,像一张嘲笑的大嘴讽刺着她所做的一切的无用功。她狠狠地捏住拳头,抑制住全身的颤栗。
不远处的玻璃瓶里正泡着一个小小的心脏,那上的缝合是她标志的许氏心脏缝合技法。小勇,这是小勇的心脏已经成了一个标本。她还是低估了对手的残暴,或者高估了春山之助的人性。
她狠狠地吸了口含着血腥的空气,她出离愤怒!无言以对。
她微微翘起嘴角,扯出一丝不算微笑的微笑。指着许飞鸿:“你想我嫁给春山之助?”
许飞鸿愣住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春山先生仰慕你很久了,你们是同行,也是天作之合。”
“好啊”许晓宇笑:“可是总得有聘礼吧!”
许晓宇问春山之助:“你们日本人娶媳妇没有礼金吗?”
春山之助怔了半天,欣喜若狂:“有,有的。”美人,钱财,还有医术都于此刻唾手可得。
“杀了他。这是我的条件”许晓宇冷笑着指住许飞鸿。春山之助听话的上前一步。
许飞鸿连连后退,拔出了腰间枪对准许晓宇。他可不是当年的那个只凭拳头毫无准备的毛头小子。要杀也是先杀了许晓宇,不行,就把春山之助也留在这里。许晓宇是绝对不能让她活下来的。只有她死了,许家的财产才能完全落到他的手里。人死了也就永绝后患。
许晓宇退到春山之助身后,有些害怕的说:“看来,我们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许飞鸿狞笑:“我就成全你们。”
春山之助害怕的举起手,上前一步:“许先生,你要的吗*啡我可以再给你十盒。请你不要杀了我”
许晓宇更是害怕的后退,慌乱地靠在了手术台旁,踉跄的扶在了器械架上。
一声枪响,她紧张的趴倒在手术台前。又听见几声枪响,她慢慢的抬起头。
春山之助吹散了手中枪口上的青烟,笑着道歉:“吓到许博士了。”一身白大褂的他保持着日式的彬彬有礼,笑容印在眼底却狰狞如修罗。许飞鸿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春山之助是军医,拿枪杀人也是训练项目之一。见到死人就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