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辰逸倒是沉静,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了黛玉面前,然后这才抬头,盯着黛玉,道,
“你果然要知道真相?”
“这是自然,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难道说……”
黛玉隐隐地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声音带着几许颤抖,她不想去做那些不好的猜测!
“对,这里面的事情说起来就真的复杂了,真的要撕撸,只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明白的。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着你,也许老爷也没有想过要长久地瞒你,这样的事情,你身为林氏女,自然是有知情权的。”
骆辰逸目光悠然,似乎是又回到了林如海受刺醒来时,他对着自己所说的那些惊心动魄之言。
“以臣谋君,林某人终究失了坦荡,终究少了忠心!可我不得不如此,左右是个死局。为了玉儿,为了林家,我也算是尽力了呢……”
骆辰逸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时代长大的人,终究无法理解林如海言辞中的这些懊恼。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被无数现代人奉为处世哲学的一句话,哪怕是骆辰逸呢,表面上看似谦谦君子,淡泊名利,可讲真,他每走一步,都是带着无数的算计的。
这种算计,似乎已经成为了本能,是他骆辰逸无法剥离的一部分了。
林如海何等样人,自然是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也不解释,他如今有那样的时间,还不如抓紧了来安排后事呢。
回过神来的骆辰逸对着黛玉道,
“当年江南的局势你应该是知道的,甄家,老爷本都算是上皇的人,不过甄家与老爷又有不同,毕竟他们有个王爷外甥需要甄家的支持,可老爷却是一心一意地站在上皇身后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本也该知情识趣,主动离开江南,让当今的人接手了江南盐政。”
“可是上皇还活着,他不甘心放下权柄是不是?”
黛玉面带嘲讽,清清冷冷地接了一句,问道。
“是也不是,并不完全是这样!因为老爷本身除了巡盐御史之职外,还担任着帝王耳目的义务,为上皇安抚江南,铲除某些胡作非为之人,之事!所以没有上皇的命令,老爷却是离不开江南的。可是如今朝堂上主政的却是当今,江南税赋,国库收入的大头,这样重要的职务,当今如何能让上皇的人一直担着?所以说,老爷左右为难,尽力周旋。”
“帝王之家,终究……”
黛玉脸上的嘲讽之色明显,不过这话却没有说全,看着丈夫脸上不赞同之色,黛玉将最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尽管老爷左右周旋,可本该是同一立场的甄家却是转变了,上皇日薄西山,谁都看的明白,可是上皇最为疼爱的儿子忠顺王爷却是甄家的外甥,上皇靠不住了,所以甄家亟需要忠顺王爷这个大靠山。江南富庶,甄家不断地搜刮钱财,以供京城忠顺王爷交际使用。可是甄家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别人不知道,他们难道自己还不明白?”
“所以他们就将主意打在江南盐税上了,又有上皇暗令老爷支持甄家的行动!”
“上皇如何这般狠心,竟是要置老爷于死地?父亲忠心耿耿一辈子,差事上从不敢懈怠,不敢说为国为民,可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着实是呕心沥血,简直可恶!”
黛玉一脸不可置信,一脸悲愤地道。
“是呀,老爷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明显,这就是个死局罢了。”
骆辰逸慢慢地喝了口茶,这会子他肚子饿的厉害,麻蛋,这坑爹的后遗症!可没有什么心思用饭,所以继续说道,
“是呀,只要税赋上有差错,那么当今是第一个不会放过老爷的,至于说不让甄家挪了盐税,上皇那儿又交代不过去,所以老爷左右为难,左思右想,终于没有破局之路。所以老爷便,便……”
“可惜的是,谁也没想到,那些人简直丧心病狂,丝毫都不顾忌影响,所以老爷终于得偿所愿了!上皇的人以为是自己的人伤了老爷,甄家也是如此认为,当然,当今亦然!”
“爹爹如何,如何……”
“我却是敬佩老爷,这一份算计,这一份布局能力,说上一句深谋远虑也不为过,算计了两代帝王,将甄家成功地拖入了泥潭,也为了他的唯一的闺女,留下了足够厚的政治资源,能让你后半生顺遂,老爷只怕是心甘情愿的!”
黛玉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哭的不能自已。
骆辰逸却没有劝说,任她继续哭,哭了半晌之后,黛玉方控制住了的情绪,慢慢地停了下来,不时地打个嗝儿。
“所以现在,当今拿出了这份儿所谓的真相,为的就是要将林家,确切地说是将骆家,将大伯也扯入到这个泥潭中,一旦我出头,大伯自然是会站在林家这一边儿的。”
“别看甄家如今是如日中天,人人称赞他们家一句‘仁善’,是名副其实的江南王,可惜的是,在传世近千年的骆家眼中,甄家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这样的爆发兴荣之家,最是不堪一击的。”
“一旦骆家入局,那么皇帝不仅能控制了江南,而且还能在朝堂上撕开个口子。”
“那么,那么你待如何?骆家又会如何?”
黛玉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问道。
“骆家的下场么,其实你可以参考老爷,对于上皇来说,他最是容不下人反水的,尤其是在现在已失了权柄的情况下,所以骆家一旦入局,那么最惨的结局就是个死,好一点的结局么,总归骆氏一族,只怕是要三五十年内退出朝堂。”
“至于我,其实并没有选择,一条道儿走到黑,咬住甄家不松口,端看上皇和当今的角力了。”
“果然没有别的法子?让我出面呢?叩阍,我其实不怕的,毕竟我是郡主之尊。”
“那样的话,不管是赢还是输,林家都输了,皇帝不喜欢不听话的臣子,不喜欢破坏自己安排的臣子,饶是咱们可以富贵一生,可是将来呢?咱们的子女难道永无出头之日,只能跟缩头乌龟一样,困一辈子吗?你能忍心硬生生地折断他们的翅膀吗?”
骆辰逸盯着黛玉问道。
“可如今,如今这样?又该如何呢?”
这左不是右不是的,黛玉有些无措地问道。
“法子还是有的啊,不过我没想到,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呵呵,其实我早该料到了!”
听着他的自言自语,黛玉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你快说给我听听!”
“这事儿啊,你别管了,总归是有法子的,老爷早有安排的,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走一步算十步,终究还是我太年轻啊!”
骆辰逸想想死去的林如海,自己带着几分自嘲地笑道。
这为官之人,一旦涉及到官场的你争我斗来,总归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两代帝王如此,忠顺王爷如此,骆阁老如此,林如海亦然。
所以有些时候,倒霉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黛玉却是不明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正待细问,却听骆辰逸道,
“林福啊,你家爷我快要饿死了,快点儿让厨房准备吃的,不拘是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赶紧地给我来上十碗八碗的。”
“好的,主子,饭要往哪儿传?直接送到书房?”
“好,快点儿啊,我要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听着他的碎碎念,黛玉眼前似乎是浮现出了两人第一次见时,洞房花烛夜,夫君便是这般,在自己目瞪口中,将一大桌子的饭菜都给塞进肚子里去了。
想到了这些,黛玉沉重的心总算是觉得轻松些,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今日是上元佳节呢,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帝王的眼线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出现?他是不是府中那个低调,却是兢兢业业洒扫的小厮,亦或者府中花园子里那个天聋地哑,手艺很好的园丁。
不管是谁,总归帝王对于林家发生的一切算是做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了若指掌。
当然,对于骆辰逸大胃王的事情也算是新的认知了。
这天夜里,骆辰逸抱着妻子,在她的耳边又说了不少的自己知道的,推测的种种的□□,也算是安抚黛玉的情绪。
日子一天天地过,对于林家的小夫妻俩能这般地沉住气,皇帝也是觉得心焦不已。
今年二月,是黛玉的及笄之年,骆辰逸想要给黛玉好生地过个芳辰,毕竟对于女子来说,这及笄礼,可是万万马虎不得。
尽管林家还是孝期,许多的事情都已经简化了又简化,可不过管是谁,但凡是接到了林家帖子的,都回了准信儿,说是会来参加静孝郡主的及笄礼。
至于赞者,请的却是太后的娘家侄孙女儿,因着太后对于他二人的一片慈心,所以太后的娘家孙家便与林家有了更多的往来。
对于这样的邀请,不管是孙家还是这位孙小姐,都欣而应允。
笄礼,即女儿家成人礼,古嘉礼的一种。俗称“上头”、“上头礼”。笄,即簪子。自周代起,规定贵族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