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诸葛瞻肆意妄为的理由。
“你说地很有道理,但官员的宅邸是私产!私产你懂吗?你皇舅定的《平安律》第一条就白纸黑字写明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虽然早年我也曾批判过那几个钉子户的自私自利,但这并不代表我赞同诸葛瞻的做法,“你以为前任京兆尹不想把主干道给理顺了?官家开出千万五铢钱的赔偿价,钉子户犹不松口,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你的前任难道就那么蠢连强拆都不知道吗?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那也不能干看着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时光荏苒,诸葛瞻获得“天纵将军”的封号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我以为朝堂历练多少能教会他一些明哲保身的道理,谁知他是根本就是根不可雕的朽木,至今仍像个初入官场的愣头小子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不惯那几个宅子已经很久了,而且不仅仅是我,全洛阳的人都不待见它们。哪怕谏官们嘴上弹劾,心里恐怕多数也是支持我的,这便是占了人和。我年纪轻资历浅,新官上任怕压不住手下那些人老成精的下官,拿这几处宅院杀鸡儆猴,实际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钉子户里正好有一个诸葛瞻衙门里的副官,已经在洛阳官场上熬了二十余年,因为拥有狗屎运一般的政治触觉所以总能在关键时刻站对队伍,却又由于信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中庸之道所以一直政绩平平不得升迁。前任京兆尹没能将那些院落连根拔起,其中也不无这位副官从中作梗的关系。这几年随着年龄增长,他已逼近致仕之年,也许是受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维影响,他逐渐倚老卖老起来,又素来喜欢酗酒胡言,有次竟然在酒宴上公然表示“诸葛小儿乳臭未干,若陛下真个叫他来当我的顶头上司,我便要叫他好看。”
一山不容二虎,诸葛瞻年少气盛,哪里受到了下级明目张胆的挑衅,听了副官的话就跟接下了战书一般斗志昂扬。但我认为他可以采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你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京兆尹,背后站着全天下最尊贵的舅舅,要是副官敢给你小鞋穿,你自有数不清的手段整治他,何苦非得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来用?”
虽然洛阳百姓对于钉子户被强拆喜闻乐见,但诸葛瞻侵害他人私产违反了法律,若没有刘曦的刻意偏袒,恐怕京兆尹的官位还没坐热就得先下大狱尝一尝牢饭的滋味了。
饶是如此,他也赔付了上万五铢钱的罚金,还被贴上了“目无法纪”的标签。
诸葛瞻完全不以为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不招非议是蠢材,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反正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胡言乱语。”他立志于当平安汉官场中的煞星,以人人谈之色变为追求,“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却又不得不看我脸色行事才好,这样他们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我和孔明都是和善的人,也不知怎么就生了个锋锐难挡的儿子,实在令人担忧,时不时逮住刘曦抱怨:“树大招风,刚极易折,这话我跟他说了千万遍,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居安思危方能长久,现下诸葛瞻有刘曦看顾,或许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使刘曦已经恢复健康,未来也逃不过驾鹤西去的一天。到时新帝上任,又有多大的可能容得下权利心旺盛又行事张扬的诸葛瞻吗?
基因的遗传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诸葛瞻无论长相性格都与孔明大相近庭,唯有对功业权势的兴趣一脉相承,父子俩对于升官发财都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但孔明是谦谦君子,君子爱权也如爱财一般取之有道,即使他立志权倾朝野,也从来不会在人前显露野心,只会潜移默化地增强文武百官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但诸葛瞻没有润物细无声的耐心,毫不介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想要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位置,全天下只有刘曦一人能让他低头,连孔明和郭嘉都尚且不够份量更遑论其他,他的远大抱负在平安汉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因为诸葛瞻的关系,近两年朝堂上对于孔明的风评也逐渐呈两极分化的态势,极右的那一派坚决认为有其子必有其父,既然诸葛瞻狼子野心,孔明必然也是一丘之貉。
可怜孔明努力经营了半辈子清官忠臣的形象,生生因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毁之一旦。由于诸葛瞻行事高调,在短短一月内又收红妓又买豪宅,坊间对于其巨额财产的来历兴趣盎然,不少百姓兴致勃勃地揣测诸葛瞻的钱来自于孔明。而谁都知道孔明出山前一贫如洗,当官后薪水有限,故而可以合理推测,他唯一的发财途径就是贪污受贿。
诸葛瞻实力坑爹不解释。
我不由纳闷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他们怎么就笃定瞻儿的钱不是我给的呢?”当年刘曦给我的嫁妆可不是小数目。
刘曦老神在在:“自然是有心人刻意引导所致。虽然不知道孔明怎么招惹了刘貌,但听说刘貌恨他入骨,巴不得将最脏的水往他身上泼。”
刘曦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既然如此言语,必然已经得到了可靠的线报。
我放下了一半的心。
刘貌虽然比他的两个哥哥聪明些许,但也真地只是些许而已,对上多智近妖的孔明,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比如这回蓄意毁坏孔明的名声,刘貌精心散布的流言经不起推敲不说,还小打小闹完全触及不到孔明的根基,像小儿打拳一般不痛不痒。
果然,过了几天就听说刘貌被刘熙抓住了私德有亏的小辫子,兄弟俩拽着刘貌在北蛮战事焦灼时违反军令聚众喝酒的话题公然撕扯了起来。
虽然没有证据表示孔明与这场撕X战有关,但借刀杀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做坏事不扬名的风格也像极了孔明的手笔。刘貌害孔明名声受损,孔明只还之以军棍三十小惩大诫,几乎可以算是仁义至极了。
“爹爹就是太心慈手软,才会让刘貌蹦跶到现在。”诸葛瞻皱着鼻子,嫌弃他爹没有赶尽杀绝,“对刘貌这种秋后蚂蚱,就该捏住七寸猛打,打到他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才会长记性。”
“是这么回事。”我怒极反笑,捋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对着诸葛瞻的屁股打了过去,“我就是以前打你打得不够狠,才会让你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断作死做出新高度。”
“哎呀娘啊,我不是这意思,您误会了,娘……”
哭爹喊娘也没用,今天不打服你我就不是大汉公主!
“娘,你不是说反对体罚的吗?”
“我没罚你,我就是看你不爽打着玩。”
“别啊,您玩别的吧……”
“我不,等后天我去了北蛮就打不到你了,所以今天必须把今后的量一起给打够。”
“我去,嗷嗷嗷!”
……
夫妻同心,孔明教训不到他,我得连着他的份一起打个过瘾。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完结倒计时了*·*
第96章 逼迫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是等我跋山涉水见到两年未曾谋面的丈夫时,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谁能告诉我眼前这个皮肤暗沉胡子拉碴尘土蒙面的老男人是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野人?说好的帅大叔呢,他眼下这不堪入目的模样实在是轻而易举地将我的满腔思慕之心粉碎成了渣渣。
可惜孔明完全没有接收到我的嫌弃光波,自以为仍旧是以前那个人人都想抢回家摆着美化环境的俊相公,很没有自知之明地冲了过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我一下。
!!!
我当机立断地在风中石化了。
尼玛整个北蛮政府的官员都瞪大眼睛看着呢,确定这个不分青红皂白一见面就扑过来上嘴亲的二货是诸葛孔明?他该不会也被谁穿了吧!
我以为我的丈夫是个要面子要到死的人,这从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穿衣风格上可见一斑,哪怕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也固执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像刘曦那样偷偷将冠服剪短几寸。
我实在难以想象一贯以来坚持走男神路线的孔明突然就变成了男神经。
这绝对是跑错剧组了吧!
孔明失笑:“被亲傻了?”
顶着周遭几十双眼睛的强势围观,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颊有些烫。都老夫老妻了还旁人无人地秀恩爱,视为为老不尊;明知在公众场合还不知廉耻地亲亲我我,视为伤风败俗……
孔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秒懂。
刘曦这个不正经的,竟然给孔明下这么羞耻的命令,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让他好看!我说到做到!
可惜我短期内是见不到他了。
“所以,刘曦把瞻儿留在洛阳是有预谋的?”晚间遣退下人,孔明给我科普了刘曦的计划,惊地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想让瞻儿当皇帝,你没搞错吧?”如果此刻挂在孔明脸上的表情不是难得的正经,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同我逗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