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妈妈和自己，自己和妈妈……也亏欠他。
迪莱拉的劝告收尾之后，男人很长很长时间之内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但是房间里尴尬的气氛意外地消失了，一直窘迫着的迪莱拉也不再如坐针毡。她偷偷地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端详起丹尼斯·威尔逊的面庞。
这是迪莱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她总会梦见父亲，梦见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梦见他会早上向自己问好，晚上送自己一个晚安吻，梦见她和其他的女孩儿一样可以在悲伤之时恐惧之时躲在他坚实的背后，再也无需任何担忧。
她一直这么梦到青春期，梦到得知自己的秘密之后，迪莱拉才终于接受了她没有父亲这个事实。
而现在他又突然出现了，并且和梦里同样的高大，同样的沉默，同样的英俊。只是这个梦实现的太晚了，迪莱拉已经学会了生存，学会了坚强，学会了保护自己，她已经在没有父亲的情景下活了这么久，今后就算没有她，她也依然能乐观的活下去。
至少他看起来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这也不错，迪莱拉苦中作乐地想。虽然知道他本人还是那个活像绿皮哥布林的外星人，但他现在的人类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自己的血亲。
“你认为我应该告诉她。”最终男人还是开了口，他的脸色还算镇定，但是微微颤抖地声线已经出卖了他。
迪莱拉点了点头：“妈妈不喜欢别人说谎。”
“是的。”
他垂下眼，像是回忆什么的重复了一遍迪莱拉的话：“她不喜欢别人说谎。”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告诉她，”但是等到威尔逊先生抬起眼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姿态，“我来亲口告诉她。”
“……你考虑考虑妈妈的承受能力好不好。”
这突然消失二十几年又突然出现的，迪莱拉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吓唬妈妈！不过面前的男人却像是已经有了计划：“我不会毫无征兆地跑到她的面前，在这之前，我希望见见他的男朋友。”
迪莱拉：“……”
明明这不是自己的修罗场，迪莱拉还是有点不忍直视的感觉。他这不会是要找阴阳单挑吧，人家只是个普通商人哎……这都什么跟什么，迪莱拉拼命地甩了甩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狗血桥段都甩开：“还是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说这件事比较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然而威尔逊先生并没有回答迪莱拉的问题，他仔细地看了迪莱拉半晌，毫无征兆地开口：“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办？我听复仇者们说，你很喜欢美国队长。”
救命。
所以接下来是父女悄悄话环节吗，刚刚褪去的尴尬又窜了回来。和刚认识没几天的亲生父亲谈自己的感情问题什么的，之前被马特用强硬语气教训时想躺平等死的心又回来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嗯，啊，那个，是的啊，你也知道……我只是……”
“这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迪莱拉分明感觉到男人的表情不易察觉地缓和了半分，他甚至勾了勾嘴角，然后继续开口。“我不会干涉你的情感，天星。”
点出迪莱拉的绰号时，他的神情已重新回到肃穆冷静的状态：“但是我有义务提醒你，根据他昨晚询问我透露出的信息，我认为美国队长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哎？
迪莱拉茫然地眨了眨眼。
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在男人严肃地说出这句话时，为了此事纠结很久的迪莱拉却很奇怪的放下心来。
“我正打算向他坦白这件事。”所以迪莱拉缓缓舒了口气，“这样……也好，起码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别做斯托卡20
队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迪莱拉站在街角，心情真是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明明在得到丹尼斯·威尔逊提醒时长舒口气的是自己，主动约史蒂夫出来，准备在他追问这件事之前坦白一切的也是自己，但现在到了约定的地点，迪莱拉又突然心生了转身跑路的心思。
不行，不能再跑了。
仔细想来，每一次面临身份问题的时候，迪莱拉总是在逃跑。这不是个好习惯，迪莱拉非常清楚，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深深地体会到“与众不同”往往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变种人们的处境足以警示迪莱拉老老实实地藏起自己的秘密。
而藏久了，再选择说出来，真是比迪莱拉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只是再困难也得去做，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逃跑。
如果丹尼斯·威尔逊……她的亲生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么距离队长查清她的身份已经有几天了，但他没有立刻找上门来，甚至连表现出怀疑的短讯和电话都没有。迪莱拉想，或许马特说的对，史蒂夫并不会因为此时和自己发火，他能够理解自己隐瞒的动机。
是的，她不能再逃跑。
迪莱拉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史蒂夫·罗杰斯就站在街道旁的橱窗前，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到来。他的目光一直在追寻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俊朗的五官掩盖在棒球帽之下，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
这样的史蒂夫让迪莱拉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餐馆认出他的时候，那时的自己直到史蒂夫坐在对面才意识到他的身份——明明整个美利坚的人都认识这张脸，明明恨不得地球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但在街上鲜少有人会认得出他、即便认出也往往只是与这位英雄相视一笑。仿佛不拿着盾牌，不穿着紧身衣的史蒂夫·罗杰斯只是大家的一个好邻居好朋友。
大概是迪莱拉的目光太过明显，史蒂夫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他蓝色的眼睛在众多行人中迅速地捕捉到了自己。
然后他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就像是平时一样，就像是他不曾摸清自己的底细一样。
那一刻，迪莱拉忐忑了近几个月的心，猛然地平静下来。
这个笑容无疑给了迪莱拉莫大的鼓励，他果然没有生气。是的，迪莱拉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他当然不会生气，史蒂夫这么好的人，他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难处，也能够体谅自己欺骗他的行为吧？想到这儿迪莱拉之前像是灌了铅般挪不动的双腿总算是迈开了步子，她走到他面前，也扬起一个笑容：“晚上好，史蒂夫。”
“晚上好，迪莱拉。”
一切就好像回到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没有压在心头的秘密，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在威胁到他们的斯库鲁人危机。
史蒂夫俊朗的五官之中带着了然的神情，这又免不了让迪莱拉有点紧张：该如何开口吗？直接将自己的事情在大街上告诉他，还是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于他呢？
这么一犹豫，迪莱拉再一次乱了阵脚，而男人认真的目光又无形之中给她增添了不少压力，迪莱拉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说不定这些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所以她还是硬着头皮张开了嘴：“那个，队……史蒂夫，我……”
迪莱拉这个那个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她这幅纠结的模样，原本还正等着她说些什么的史蒂夫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他侧过身，指了指街道对面的公园：“一边散步一边说吧。”
听到这话，迪莱拉才像是如获大赦般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好。”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真的不生气吗？走在史蒂夫的身侧，迪莱拉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男人的神色，在妈妈从小的教育下，迪莱拉一直觉得“欺骗”是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而现在做出这过分事情的人可是自己哎，想到这儿迪莱拉有点耐不住性子，总算是鼓起了勇气，打破了沉默：“史蒂夫。”
“怎么？”
“你……不生气吗？”
这话猛一听来没头没尾，但史蒂夫听懂了她的意思。那双蕴藏着海洋的眼睛挪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迪莱拉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属于战场上的美国队长，只是那份锐利与试探在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很多次赐予迪莱拉力量的温暖和坚定。
“一开始有点。”他诚实地答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又有谁乐意被欺骗呢，尤其是在自己与之真诚相待的时候。迪莱拉一点也不意外史蒂夫会这么说，但是听到这话她依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但你的做法是对的。”
说着，史蒂夫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对着迪莱拉认真地开口。
“大部分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都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选择隐瞒，而你也不是义警，如果不是斯库鲁人入侵这件事根本不会被金并绑架，我没资格要求你向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自己道明真相。”
他说的事实，迪莱拉最开始没打算告诉队长也是出于这个想法。但是……
史蒂夫把这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他是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这件事。然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隐瞒就是隐瞒，他刚刚察觉真相时也是生气了不是？她到底是伤害到了史蒂夫，正因为他现在一副真诚的模样，迪莱拉反而更为愧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