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二年初冬,朱云青奉命押送饷银上京,不得不通过临清道这个鬼门关。
朱云青是江苏盐城人,才高学优,科举场上连番得意,二十二岁便成了进士,被朝廷派到山东省候缺,正可谓是少年得意。
正在等待委派的当上,山东的抚台大人交给他一项任务,即领头押送一批装饷银的车辆上京。
朱云青少年气盛,十分爽快地接受了任务,查点了车辆和护卫兵勇,意气风发地登上了北去的路程。前面一段走得十分顺畅,几天就到了临清的地界。
对这一段路的情况非常熟悉的车夫们,纷纷建议道:“临清道非同小可,要过此道,一般都需请当地威远镖局的镖师护送,才能侥幸平安通过。”
之所以非要请威远镖局,表面上是因为他们的镖师武艺高强,实际上是因为他们与这条道上的响马多有交情,常以重金打点,才得允许他们护的部分镖顺利过境。
当然,他们索要的报酬,是不低的。
朱云青却不相信这一套,觉得这次押送的是官府饷银,抢劫者可定死罪,一般的毛贼必然有所顾忌,何况他们还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兵勇作护卫呢!
一日薄暮,护送饷银的队伍来到临清县境内的一个小镇上,投宿在镇里最大的一家客栈。
众人七手八脚地安置好银箱和车马,在店里用过晚餐,都围在大厅里烧得正旺的火炉旁取暖。
这天从傍晚开始变天,北风怒号,天气冷冽异常,烤着火炉里烧得红彤彤的炭火,颠簸了一天的人们都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厅里响起店家响亮的招呼声,随即大门上挂着的棉布门帘被“哗”地掀开了。
五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盈盈走进来。
看她们挤眉弄眼,卖弄风骚的神态,就可以断定是一群来找客人的姬女。
她们拿着些胡琴、檀板之类的乐器,要为客人们献唱,但大厅里的人并不搭理她们。
她们转了一圈,很快看准了朱云青是这伙客人的头目,于是一齐围上来,有的拉手,有的搂腰,强把歌单塞到他的跟前,非缠着他点歌不可。
对这些浓妆艳抹、俗不可耐的土姬,朱云青有十二分的反感,气恼地摆着手,让她们走开一点,可她们却闹得更凶了。
朱云青定睛细察,发现这群姬女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人物。只见她穿一身十分得体的黑色衣衫,目光中透出几分冷峻,与其他几位穿红着绿,吵吵嚷嚷的女人截然不同。
她站在这伙姬女的最后面,不言不语,不笑不闹,但其他女人似乎都在看她的眼色行事。
(这个黑衣女子真奇怪!)朱云青不由得警觉起来,(她居然能把几个女人支配得团团转,自己又不动声色,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听说过,黑道上行事常用女人作诱饵,心道:(这个黑衣女子,莫非属于这一类?此地又是人们说的鬼门关临清,还是得小心点。)
想到这里,朱云青更加留神察看那个黑衣女子。她没有化妆,却天生一副白里透红的桃花面,红润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深得看不清底蕴。
朱云青把目光集中到对方的眼睛上,那眼神虽冷,却没有多少邪恶之气;细察之下,还仿佛藏着几分忧郁。(看来她并不是什么极恶之徒,走上这条道说不定有她的苦衷;若能晓之以理,或许她还能手下留情,放过一马呢!)朱云青心中紧张地盘算着。
主意打定,朱云青掏出一些散银,打发了紧缠着他的那几个土姬,又向黑衣女子招招手。
待她走近,朱云青轻声道:“让她们散了吧,你可否留下来陪我?”
他说得极为庄重严肃,根本不像是在与一个姬女说话。“可以!”黑衣女子简洁的回答,脸上不带一点表情。她随即向另外几位同伴丢了个眼色,那几位乖乖地走出了店门。
朱云青将黑衣女子带到自己的房间,并让店家生上火炉,还要了一些酒菜,与那黑衣女子在炕桌两边面对面地坐下。
说过几句客套话后,朱云青在两个酒杯里斟满酒,自己举起一杯,对黑衣女子道:“初次相识,朱某敬姑娘一杯,也可聊以驱寒。”
黑衣女子没有推辞,端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杯后,朱云清真心诚意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及身份,强调说自己出身贫寒,靠了十年苦读,才侥幸博得功名,如今等待授职,尚是一事无成。
接着他又把自己此行的任务,详细叙述一遍,连所押饷银总计十万三千两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黑衣女子抬起头,面露几分不解,见对方探询地望着她,便简略说出自己的情况:“小女子人称黑水仙,因家贫生计无着,只好忍辱为姬,其它事情客官无需多问!”
“看客官是好心人,小女子愿客官福禄绵长。”黑衣女子又补了一句。
朱云青见她有些动心,便将话锋一转,谈起历史上一些名姬,如红拂女、梁红玉等人的义烈之行,并诚恳地劝慰道:“水仙姑娘不必过于伤心,只要自己拿定主意,慧眼识良人,未尝不可以找出一条出路,改变自己的命运。”黑水仙听后,露出感激的神情。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漫舞,屋里却暖意融融。两个人边饮边谈,不知不觉已过午夜。
朱云青见黑水仙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棉衣,怕她难抵深夜寒意,忙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一件羊皮短袄,轻轻披在她的身上。烛影中,黑水仙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朱云清仍坐回自己的位置,接着给她讲一些历史掌故,并且询问了此地的有关风土人情之事,两人谈得津津有味。
不久,屋外响起报晓的鸡鸣声,窗棂上也透出了朦胧的光亮。
黑水仙霍地站起身来,笑道:“我该告辞了。”并顺手脱下羊皮短袄,搁在炕上。
朱云清跟着也下了炕,又把羊皮袄披在了黑水仙身上,微笑道:“外面风大,披上短袄聊以御寒。”黑水仙忸怩道:“蒙君怜惜,与小女子一夜长谈,已属有幸,怎敢再取客官随身之物。”
朱云青慨然道:“心性相投,气谊相契,促膝长谈,已为知己;碌碌尘世,实为难得。区区微物,何足相辞!!”
黑水仙只好穿上,千恩万谢出门而去。
不一会儿,她竟又返回客栈。朱云青将她迎进屋里,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等他询问,黑水仙缓缓吐出实情:“客官以诚相待,小女子也不忍相欺,所以特地回头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是黑道之人,义父是此地响马领袖,把我当作诱客的香饵以查明行客的虚实。我做事有我的原则,若是有客人对我行有不规,我即抽刀杀之,所杀之人已多。”
果然不出朱云青所料,静静地听完黑水仙的叙述,毫无惊讶之意,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
黑水仙已忍耐不住悲伤,泪珠扑扑往下淌。泪洗之下,脸庞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她稳住情绪,接着道:“我自幼失去父母,被义父收养,拉扯成人。义父教我武艺,还让师爷教我读书识字,长大后便身不由己地随了义父行事。
客官待我以礼,我也当报之以恩。此行路途不平,我回去后将派人送来一物,客官可把它插在车篷上,这一路便畅行无阻了。天雪路滑,还需一路小心!”说完,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朱云青又惊又喜,一句感谢的话还没出口,黑水仙已走出去一大截,只有小小的背影,在茫茫雪地里飘浮。
用过早餐,朱云青指挥手下的人装好了东西。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匹枣色骏马由远至近,直奔他们的队伍而来。
转眼间骏马停在车队前,马背上跳下一个武士打扮的年青人。他一眼看准了朱云青,几步跨上前,递上一件羊皮短袄,正是黑水仙穿去的那件。
年青武士嗡声道:“我家主人,命我带来奉还客官,我替主人谢了!”
说完,待朱云青接过羊皮袄,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锦袋,双手捧给朱云青,并交待说:“这是我家主人赠给客官的宝物,请客官将它插在车篷上,到杨柳青地界时,自有人来索求,就请原物交还,千万勿误!”
朱云青接受了锦袋,随手掏出二两银子,打赏来人。
来人却坚决拒绝,微笑道:“主人交待,不得受君一钱。另外主人还说,倘若有缘,客官从京城返回之时,或许可以再度相见。”
年青武士去后,朱云青打开锦袋一看,里面装着一面绸面绣花的三角小旗,于是把它插到第一辆车的车篷上。
那些一直阴郁着脸的车夫,一见到小旗,顿时面露喜色,惊愕的道:“大人从何得此?这一路绝对安全了!!”
朱云青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踏雪上路,马车格外轻盈快捷,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三十多里。
这时,忽见迎面驶来二十多匹骏马,每匹马上坐着一位佩刀的大汉,一个个面露杀机。
两支队伍相遇,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马队绕着送饷银的车队走了一圈,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车篷上的三角小旗,然后一声不吭地背道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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