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冲天 (蒙白)

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叶冲天赞叹一声。低声道：“林御史，在下带同大王子伊吾，特来拜会御史大人……”

“大王子？”

林谦面色一变，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养气功夫惊人。倒也没有急着来开门。只是点了点头。

“若是王子驾到，请进来。”

叶冲天轻轻一推，书房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伊吾扑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林谦面前，涕泪横流。

“老御史，求你救我一命！”

这倒不是他跟叶冲天商量好的，不过天性如此，自然而然地就发挥了出来。饶是林谦老而弥辣，也不由怔了一怔，伸手将其扶起，接着火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退了两步，躬身行礼。

“不知伊吾王子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王子恕罪！”

伊吾赶紧扯住了他，“老御史。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虚礼，如今奸相和妖妃对峙，我好不容易才从秦国逃回来，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只能托庇于老御史门下了！”

“王子何出此言！”

林谦吹胡子瞪眼睛，看来新田的局势，他也是心中有数的，见到伊吾如此。更是不忍，拍案大怒。

“王子原本就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国君驾崩，冯寇就该以大礼从秦国迎回王子才是，至于燕姬，更是一介妇人，如何敢乱言国家朝政？”

他当然是支持伊吾继位的死忠派，在皇帝驾崩之后，就不断地上书要求迎回伊吾，但冯寇和燕姬只顾着争权夺利，哪里会顾得上他。

这些上书，自然也是被搁置。

没想到这时候伊吾竟然自己奔回来了，林谦也顿时是有了精神头，深更半夜还精神十足，想要立刻一早上书去要求立伊吾为储君，即日继位。

——叶冲天和伊吾赶紧劝阻了他。

这时候不明敌情，胡乱上书暴露伊吾所在，那真是在找死，好在老头子虽然耿直，总算也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然知道利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这才开始慢慢给伊吾讲述新田城中的情况。

如今朝中，一半的大臣都已经谢客不出，也不参与朝会，以表示无声的抗议。

而另一半的朝臣，一部分被宰相冯寇所控制，另一部分则是投入燕姬门下，双方争论的焦点，已经不是由谁来继位。

其实冯寇和燕姬在这一点上是有共识的，对于燕姬来说，当然只有自己的儿子继位才符合她的利益；而对于冯寇来说，年幼的申屠继位，也能够让他更容易的掌握朝政——但这个前提，是在没有燕姬的情况之下。

否则的话，若是太后垂帘，那他顾命大臣又有什么用？

这才是他们的矛盾所在，也正是因为如此，朝中大事，始终不能决定。

“……但这样拖下去，对冯寇来说肯定是不利的，所以他要比燕姬心急……”

国不可一日无君，冯寇再怎么压制燕姬，总得要扶人上位，伊厚野总共就只有两个儿子，伊吾和申屠，总有一个人要登上帝位。

若是燕姬不死，无论是谁登上帝位，对冯寇来说都没有好处，所以这段时间，他必然会有别的动作。

林谦虽然耿直，但一双老眼可不昏花，看得清清楚楚。

“老御史，你是说冯寇会造反？”

伊吾失声惊呼。

冯寇的最理想目标，当然是逼死燕姬，扶申屠上位，以此扶助幼主——这一点也并非没有道理，燕姬乃是异族，晋国的历史之中，从来没有异族女子担任太后之事，相反杀母立子之事，倒是颇有传统。

但燕姬何等强韧，不管冯寇如何蛊惑，如何发动大臣上奏，她可不会白白去死，只要这么拖着，冯寇终究得让申屠登位，而申屠一旦登位，只要燕姬不死，作为皇帝的生母，不可能没有太后的封号。

所以冯寇看似占尽优势，其实也是骑虎难下。

“要是那样，那可怎么办哪……”

伊吾瘫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冯寇掌握的力量，林谦也给他详细的分析过了，如今新田五万守军，全都掌握在冯寇手中，而燕姬手里不过三千御林而已，若是冯寇真的铁了心造反，那纵然大逆不道，以后如何未为可知，但短时间的成功几乎是必然之事。

“而今之计，能够改变这种局势的，只有一个人。”

林谦皱紧了眉头，竖起了一根手指。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军神！】

伊吾有自知之明，老御史说的人，当然不是自己，他身份虽然尊贵，但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却是连一张底牌都没有，若是浮出水面，只怕瞬间就会被人扫除。

在有保命的势力之前，他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低调窝着才好。

林谦当然也不是说自己。

如今的局势演变至此，已经不再是朝堂之争，他们这些文官就算是豁出性命，也难改当前的大势。

能改当前大势之人，唯一人尔！

“你是说……”

伊吾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双手交叉，嘴唇嗫喏，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那个人不喜欢你，他也隐退许久，但他毕竟是晋国人，对晋国有一份热爱，若是你能够说动他，那大事可定！”

“事到如今，也只有找他了！”

林谦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直冒，老先生也是急了。

“御史大人说的是什么人？”叶冲天悄悄向伊吾询问。

“还能有什么人？”

伊吾额头见汗，“我晋国之中，也只有他了，一人可挡百万兵，老将犹有当年勇……”

“军神，大将军廉子苏！”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伊吾都禁不住绷直了身体，表现出了敬畏之意。

“廉子苏？”

叶冲天的面色一振，脑中立刻出现了那白须白眉金盔金甲的老将形象。

军神廉子苏，晋国最强的武将，从四十岁起就是晋国的中流砥柱，而今八十有余，仍然是实力不减当年，上阵搏杀，一往无前。

“如今，他却是在何处？”

如今新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位晋**方大佬，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倒也有些奇怪。

“他么……”

林谦苦笑，微微摇了摇头，“要说他的观念，也未必就是不对，我让王子去找他。也未必就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廉子苏从国君驾崩之后。就一直隐居府中，称病不出！

他的想法，别人不知道，作为他老朋友的林谦却是最明白的。

他是一个将军。他的战场在外域，而不在朝堂。

军人不得干政！

这是廉子苏从军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准则，他认为军人若是干政，日后必然会导致以力压人的后果。朝堂之上，从此就不堪设想。

所以伊厚野驾崩之后，冯寇和燕姬纷争，他却全然不牵涉在内，只是压制各处军团，不让他们有所异动罢了。

只有城防军原本就是冯寇的亲信，还有御林军是皇家选拔，他管不到，其它军方。暂时都没有涉足这一场逐鹿！

冯寇和燕姬不是没想要拉拢他……无论是谁，若是得到廉子苏的首肯，甚至不用他亲自出山相助，就足以立刻奠定胜局，但无论什么代价。都无法拉拢这位军神。

“他们两个都没法拉拢廉老头？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说服他？”

伊吾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他如今手上除了大义的名分之外——由于他弟弟的存在，这大义的名分至少还要被分掉一小半，有什么筹码能够说服廉子苏？

“这老头也看得清楚。不管是谁登上皇位，他还是他的大将军。只要有实力，就可以自岿然不动……”

伊吾连连摇头，越想越是觉得没希望。

叶冲天却是沉吟了一阵，转头向林谦询问，“御史大人，若是廉大将军秉承这样的意志，那么若是冯寇当真作乱，他也不管么？冯寇可是凭着军队在作乱……”

“若是冯寇当真将局势搞得一塌糊涂，他当然会管。”

林谦叹了口气，“但若是他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一举解决掉燕姬的话，只怕廉大将军只会选择继续守卫晋国的领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就是这样的理念吧！”

对于这样理想化的想法，林谦也不能认为这是错误，更何况廉子苏的实力，能够让他将自己的理念坚持到底，谁也动摇不了他。

“原来如此……”

就算冯寇造反，只要不引起晋国动荡，弄得天怒人怨，那廉子苏还是不会管，在头上那些人谁当家，他根本就不在乎。

如此说来，他倒是以为重视百姓福祉的大将。

事实上，就算是冯寇当真搞砸了，他也未必就会来支持伊吾，一定是会选择最快平复的方式——那就一定不会是选择最弱者。

这种老头，可不好说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