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的星空 [精校] (银灰冰霜)

记忆的残片逐渐回归大脑，他模模糊糊的记忆起那个恐怖的化身，那干瘪仿佛带着读书的面孔，以及从自己手中冲出的那几条浓墨组成的阴影——自己那最后一击，似乎是正中了目标，但是记忆的极限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如果做出最坏方面的推断，自己有可能已经在那场属于神祗的局部战中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灵魂按照这个位面的规则，回归到信仰的神祗身边……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十分糟糕——至少那个神秘的神祗给自己的这个象征着某种空间的精神幻象没有丝毫衰落的意思，反而大幅度的被强化了。

那么就是自己的这个最后一击，已经干掉了奈落在于主物质位面的一个化身，死神的本体会因此而受到了一些伤害？

如果将运气的部分加到最大，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他背后的那位神祗，甚至已经剥夺吞吃了对方塑造这个化身而使用的部分神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神之间的战争就是如此的简单——这是西大陆号称宗教学圣者，同时也是渎神的疯子。魔贤者霍桑最为著名的理论。

好吧，就当自己已经赢了。但是这场胜利的代价……如斯的高傲……

名为悲伤的情绪在脑中回旋开来，那个隐藏在岁月刻痕之中，苍凉的笑容此刻似乎已经盖过了周围璀璨的星光，成为意识的主要基调，然后随着记忆中那被暗红色能量刃划过的景象，少年甚至可以嗅到空气中那种苍凉而血腥的气味儿……

那似乎并不是什么幻觉……

暗红色的光影在眼前逐渐清晰，所有的感官纷至沓来，一种奇奇怪怪的物质在呼吸间刺激着鼻腔，鱼腥气、腐肉味、再加上藤蔓点着后呛人的浓烟、还有那些你叫不上名字的生物散发出的奇怪味道混合成一团棉絮，堵塞了口鼻，充满了胸腔。肌肉抽动了两下，那种让人想要打喷嚏，又想要呕吐的讨厌感受让康斯坦丁猛地睁开了眼睛。

“嗯？”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变得不再吸引人的注意，少年瞪大了眼睛，努力把景物的重影聚焦，但是十几个呼吸之后，他仍然不大相信自己的视觉。

混红色的天空下，自己似乎是躺在一片荒败的废墟之间。

饱经风雨而斑驳的巨大石柱与石板半掩在沙土中，残垣断壁杂乱的围绕在它们周围，墙柱上早已模糊的古怪壁画和纹饰在依稀告诉人们此地过往的荣光和庄严。视线穿过这些岁月遗留下痕迹，投注到远方时，风中传来硫磺和血腥的气味。康斯坦丁的瞳孔收缩起来，他的视野之中，只有一片渺无人烟，寸草不生，积累着厚厚灰烬并且在深红色燃烧的太阳照耀下的荒凉之地。

只是配合上视线尽头，那仿佛镶嵌在黑色之中的橘红色火球，这个场景让人有一种奇怪地感觉……当然，不是腹中空空如也的强烈饥饿感。

呆滞的少年突然仿佛置身于一个莫名的宇宙自然之中，被无数从身边流过的时间和空间所震撼，从而发觉自己是如此渺小，产生油然的敬畏……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张开嘴，只是反复开合了半天，才勉强吐出一个微弱的疑问。

“你醒了？”

得到的回答是另外的一个疑问，声音很低沉，声线柔和华丽的不可思议，似乎能在四周的空气里带起一片涟漪，少年稍微回过头，便注意到另外一侧那建筑物之中的巨大身影——银龙小姐向他回过头，金色的双眸之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她看起来和少年记忆中一无二致，只是原本漂亮而冰冷的银色也被那昏红的光亮染上了一片血色。

康斯坦丁几乎反射性的跳了起来，只是这个动作又让他几乎立刻萎缩下去——从四肢百骸中传来的疼痛感简直足够让脑浆沸腾起来！

“不必那么激动，我暂时对于杀掉你没有太大的兴趣。”银龙轻蔑的点了点头……或者是高傲的，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

“你想要怎么样？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你不会想说只是兴致来了想要旅游吧？”少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点，至少这条倒霉的蜥蜴小姐很少说谎：“还是说，你想要把我扔到这里，来一出荒野求生记？”

“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我现在并没有那个兴致。而且正确的说，并非是我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的，而是正好相反。”银龙优雅冰冷的声音一成不变，只是在深处带上了些许嘲讽：“当然，现在距离已经足够遥远，奈落的杀戮把戏不再影响到我……我自然也不会再去过于追究什么，尽管你确实是亵渎了我同族的血液，但是那既然并非出于你的自愿……”

“正好相反？你是说，是我？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说……”

康斯坦丁拧起了眉头，注意到这位女士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看到自己就会有些兴奋的发狂的模样，而联系到对方的说法，看来对方以前的那些表现，显然还是跟自己背上那个倒霉的法阵有些什么关联……不过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少年的话停止了一下，因为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银龙所在的方向的远方，那里与荒原的景致有着巨大的差别——一条浑浊的，暗红色的河流横亘了整个荒原，缓缓的流向远方，河面泛起了薄雾。无数鲜血一般殷红的溪流汇入到这个巨大的系统之中，壮大着它这条看上去极为神奇的河流。

只不过如果能够仔细的看上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你又有极好的视力……就像是康斯坦丁现在做的那样，就会发现——那河水之中混杂着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种好像肉团一样的奇怪生物，依稀可以看出类人生物的躯干和头部，他们残缺不全，很多身上还带着焦黑的痕迹，另外一些则是比较大型的种类，即使已经死了，从他们的形体上也能看出某种极其邪恶的味道，他们就这样密密麻麻的漂浮过来，互相挤压着，而那赤红的大河变换莫测的水流此刻也被这些尸体的流向揭露出来……

空气中的腐烂气味异常的浓烈，那河流也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蓄尸池，但那种混乱又让你想起低档饭馆里泛着油花的肉汤——诸神在上，你绝对不想知道河底有什么……

“不过是血战的残局罢了……”

注意到少年的呆滞，金色的瞳孔扫过那个方向，巨龙小姐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冰冷：“这只是一场小冲突……唯一幸运的是，我们看起来并没有来到多么麻烦的地方，而且，距离冥河如此之近，看来，那位庇佑着你的存在，还是尽可能替你考虑到了很多的……”

“血战……冥河……你是说……不可能！”

康斯坦丁的表情凝固，似乎第一次被这个在图书馆的大部头书籍中才会提到的词语震撼了。而他的否定则被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深渊是所有混乱的集合，是一切偶然和意外的发生与终结之所。跨位面传送如果遭遇意外地话，往往都会被送到深渊来——我们很幸运，至少这个地方还能够提供最低的生存环境……”

如果按照银龙的判断，而使用主物质位面图书馆里的说法。这里被大家公认，不会因此而被嘲笑的名称是外层位面。

精神和信仰的投影，这里也是神明和恶魔、魔鬼的居住地。也就是少年记忆中另一个世界中常说的“天堂”或“地狱”。

只是在这个晶壁之中，外位面分为许多不同的区域，收纳不同死者的灵魂。一个死者会因生前的愿望而到达不同的地方，不仅仅只有天堂地狱两个区域。七层天堂、“九层地狱”、“无底深渊”，外域等等。

但是在诸多异界之中，有一处不得不提，那就是深渊魔域，一个混乱与邪恶永不停息的国度。这里是混乱的具象化，是邪恶的汇聚地。深渊中生活着各种暴力、贪婪、善变、堕落的炼狱生物，恶魔是其中当然的主宰。

“这里可充满了‘不可能’，所以你最好放轻松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活下去……要知道，进入了深渊，就在血战之中……”这一次，银龙似乎懒得说什么，她甚至闭起了眼睛。

少年想要反驳，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焦黑的荒原、燃烧的火云、永远不会升到头顶的太阳，空气之中充满的硫磺气息……毫无疑问的，这几乎是整个深渊的全貌，而眼前这种环境，正是最为真实的写照。

“我们要怎么回去？”

沉默良久，康斯坦丁终于镇静下来，缓缓开口问道。

作为恶魔的国度，无底深渊素来是最令人恐惧的位面之一，就连神祗都不愿轻易踏足其中。虽然并非如号称的那样真有“无尽”的层域，但也确实多得令人数不清，大大小小的恶魔领主，在此争夺着威权和领土。每一刻都有无数恶魔死去，每一刻都有无数恶魔诞生。

这种地方，康斯坦丁……不，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多呆哪怕一秒钟。

但是怎么回物质界，这也是个大难题。这已经是两个位面，两个世界，两个时空，不是单靠走路就能走到的。跨位面传送的魔法是有，但那是最高阶的法术之一，和时间停止、大裂解并列，康斯坦丁是不会地，银龙同样也不会——就算他们会也没用，深渊之所以是深渊，最本质的特征就是混乱。除非能够达到各大恶魔领主那种程度，自身和位面规则高度协调，能够顺利完成位面传送，否则十有八九法术会出错，不知道把人送到什么鬼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