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不想弄权,但出于人之常情,总是免不了要给自家子弟一点照顾,就这样几百年一点点地日积月累下来,门生又收门生,子弟又繁衍子弟,三百年的世家,三百年来积累的人脉和财富,不知不觉间,我们的门生故吏已是遍布朝野。
沈家到底有多少力量,在大唐军政两届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沈家的子弟,掌握多少财富和生意,不要说外人,妾身想,只怕现任沈家家主都说不清楚。大都督,您也是北朝官宦出身,你该能想到,在朝廷中,这样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功高震主”四个字闪过孟聚的脑海,他沉声说:“我明白了——这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沈姑娘,在这件事上,你们就不如叶家聪明了。”
孟聚有些明白沈惜竹的意思了。他以前听易先生说过,沈家在南朝的处境,跟叶家在北魏的处境有点相像,又有很大的不同。两家同为瞑觉世家,但叶家一心一意只管培养暝觉师,平时很少过问朝政;相形之下,沈家在南唐就显得高调多了,沈家的子弟、门人大批地出仕,在南唐的北府、兵部甚至江都禁军,沈家都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沈家不但插手朝政,也插手军权,这样的做法,是很招皇室忌讳的。
沈惜竹叹了口气:“大都督说得对,叶家真是做得比我们聪明多了,他们只负责培养暝觉师,其余闲事一概不理,显出一派浮云游鹤的样子,大魏也好,大唐也好,拓跋也好,慕容也好,无论谁得天下都得笼络他,他们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我们沈家,麻烦就麻烦在我们插手太多了。”
“呵呵,沈姑娘能意识到这点,那还为时未晚啊。”
“呵呵,太晚了。当我们先祖发现不对时候,那时,沈家的势力已是根深叶茂,尾大不掉了。沈家子弟太多,良莠不齐,行事又张扬,招惹了不少仇家,我们便是想退也不好退了——大都督,您也是身居高位之人,您该明白的,夺取权力固然很难,但掌权之人要想安全地全身而退,这恐怕更难了。”
孟聚微微颌,对这点,他是深有体会的——就像自己这走上军阀道路这样,那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一旦自己想放弃权力退下的话,自己的仇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大魏朝廷也不会放过自己,就连自己麾下的将领都不肯答应的。在这条道路,自己没别的办法,只能身不由己继续前进,击败一个又一个挡在面前的敌人,追求无止境的强大。
“那么,贵府是怎么把这件事解决的呢?”
“后来,我们沈家的先祖与皇室秘密磋商数天,最后达成了秘密约定,沈家子弟只能在江都朝中发展,而大唐各地的地方官府和军镇,我们不能插手。一百多年来,历经七代家主,我们沈家一直都与李唐皇室都保持着这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孟聚恍然,心想这解决办法倒也巧妙。沈家不能插手地方军政,那他们就掌握了不了真正的兵权和地盘,没法打下根基来,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再大,那也不过是无根浮萍,顶多也就一个权臣罢了,对李唐社稷构不成威胁。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三百三十四 联姻(下)
孟聚微一思索,已是明白其中诀窍了:当初沈家与李唐皇室约定,除了江都以外,沈家不能在大唐境内发展,但可没说到沈家不能在大唐境外的地域发展啊!对淮河以北的北魏敌境,沈家要发展的话,这并不受当初约定的限制,也不算沈家毁约。
当年定约的时候,北魏国势强横,兵窥江淮,南朝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定约的沈李两家先祖应该都想不到,百年后,南唐竟有势压江北,一统天下的机会。
孟聚饶有兴趣地望着沈惜竹:“沈小姐,虽然当时的约定并没有谈及淮河以北的大魏地域,但不管怎么说,你们沈家与我联姻的话,这还是有违约的嫌疑吧?毕竟,不久以后,我很快会投入大唐旗下了。”
沈惜竹答得飞快:“没错,但现在,大都督您还没有正式易帜,您还是北魏的太子太保呢!”
孟聚愣了下,然后,他苦笑道:“我明白了!”
他确实想明白了,现在,自己易帜在即,这是最微妙的时候。把北地最大也是最强的军阀争取进南唐的旗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功劳,不但自己部下的江海要争这个功,连沈家都为此动了心。
这是最难得的时机了,倘若沈家能抢在易帜之前与自己联姻的话,沈家不但多了一名军阀女婿,填上了他们最缺的武力和地盘的短板,实力剧增,更妙的是,连皇室也没办法指责他们违约——相反,他们还有功于南唐社稷呢!
为了帮大唐争取在北国手握重兵的大将,为了襄助朝廷的北伐大业,沈家不惜派出嫡亲女儿远嫁北方蛮荒,笼络孟大都督反正,这是多么可贵的牺牲!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哪怕摆到朝廷上讨论。南唐皇帝李功伟都没办法说什么。
但孟聚还有疑惑:“沈姑娘,贵府这样,虽然道理上也说得通,但实情如何,大家心里都该是有数的吧?你们这样取巧,难道就不怕激怒了仁兴陛下吗?要知道,天下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讲道理解决的,尤其是对上一个皇帝。他怕是世上最不需要讲道理的人了。”
沈惜竹黯然,她低声说:“是的,我们清楚这个风险,但没别的办法,因为是陛下自己先违背了当年的约定。我们必须这样应对,以为自保。”
“啊,陛下先违约了?这事又有什么说法呢?”
但这次,沈惜竹不肯说了,她说:“此事现在还是机密,倘若大都督您答应了婚约。我们真正称为一家人后,我们才能将此事告知您。大都督。对于此事,不知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孟聚叹道:“沈小姐,沈小姐您门第高贵,国色天香,才貌双全,孟某对您也一直心中倾慕,您愿意下嫁。孟某深感荣幸,求之不得。但正如你我都清楚的,这桩婚事。不光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一桩政治联姻,关系到我们东平军将来在大唐朝中如何立足的问题。所以,这么大的事,仓促地做出决定,那是不可能的。这点,还望你能明白。”
沈惜竹神色一黯,她垂下头来,久久不说话,一缕披散的秀发遮住了她白玉般秀丽的脸颊,也遮住了她的眼睛,那楚楚可怜的凄婉,让孟聚心头一软,几乎就要开口答应她了,但这时,沈惜竹疯狂砍杀自己未婚夫的一幕从孟聚脑海中掠过,他心中一寒,还是硬起了心肠,以沉默应对。
良久,沈惜竹抬起了头,她对着孟聚宛然一笑:“大都督说得很是,这是大事,确实不该仓促决定的。”
她的笑容十分纯净,脸颊如白玉般发着淡淡的光,漆眸流转间,这女子有一种夺人心魄的蛊惑美感,令孟聚几乎不敢正视。
“既然如此,妾身不敢再打扰大都督清净,暂先告退了。”
“好,孟某送姑娘出去吧。”
孟聚起身送沈惜竹出去,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快到门口时,沈惜竹再度屈膝道福告辞,孟聚点头回礼,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脱口问出:“沈小姐,今天你过来,怕是你自己的自作主张,并非沈家的意思吧?”
沈惜竹豁然转身,丹唇轻启,愕然注视孟聚。她什么也没说,但她那震惊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于是,孟聚便心中有数了,他挥挥手:“沈小姐,多多保重。”
送走了沈惜竹,孟聚回到房中,他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想了好一阵,他吩咐侍从:“去参文处,问文先生现在是否有空?方便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文先生来得很快,不到片刻,他便已经出现了:“主公,您召学生有事?”
“辛苦先生了,今天我碰到件稀奇的事,我一时把不准,想请先生帮我分析一番。这几天,有个女子在外面一直守候等我的事,不知先生是否知情?”
文先生露出暧昧的笑容,他轻笑道:“学生听他们说过了,但这女子说,事情只能见主公才能说,所以学生也没有多事过问。”
“那女子,我今天见了,她说要嫁给我。”
文先生淡眉一挑,惊讶道:“竟有此事?这是哪家的闺女,居然如此大胆,真是……世风日下啊。”
文先生一本正经地摇头感叹着,脸上一副“果然如此,早被我料中”的表情,看孟聚的目光也颇为戏谑:“学生听说了,这位姑娘颇为美艳动人,主公,咳咳,不妨考虑一下?”
孟聚哭笑不得:“先生,这是很严肃的大事!”
“呵呵,男婚女嫁,这当然是严肃的大事啦。”
“文先生,这女子,她是江南沈家的嫡女,曾是天策北府的河南司参事,北府的高级军官——先生,你明白了吧?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笑容从文先生脸上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主公,请详细说来。”
文先生静静地托着茶盏。听孟聚说完上午的事,然后,他眉头轻扬,沉声道:“主公,这位沈家的姑娘,怕是有**烦了。”
一瞬间,孟聚对着文先生真有种绝望的感觉了。要知道,自己亲身跟沈惜竹足足谈了半个时辰。又回房里想了足足一刻钟功夫才得出这个结论的,而文先生听完事情之后,立即就有如亲见地做出了结论——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难道真的有这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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