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两边还各坐着一个人,其中一个是东陵卫的参议南木鹤,另一个人则是个圆脸的中年胖子。
三人都是便装,没穿官袍,但神色都很严肃。看到南木鹤和其他两人的座位排布,孟聚立即就知道了。中间这位肯定就是那位号称“神鬼辟避”的魏中丞了。
孟聚拜到:“卑职孟聚,拜见钦差魏大人。拜见钦差副使高大人、南木大人。”
头顶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喝:“东平同知镇督孟聚?”
“是,下官在!”
“你先起来吧。”
孟聚起身,垂手肃立。
三名钦差都没有说话,而是很隐蔽地交换眼神,好像是看其他二人是否有先说话的意思,结果是造成了一阵很尴尬的沉默——就从这小动作里,孟聚立即看出,三位钦差之间缺乏默契。
难道说,他们出发之前,并没有统一意见吗?
最后,还是魏平旁边的中年胖子先出声了,他冷冰冰地问:“孟聚。你不好端端地在东平呆着,跑来朔州干什么?”
这家伙在明知故问,孟聚也不得不明知故答:“下官欣闻钦差大人后天就要抵达东平,唯恐道上官府招待不周,特意赶来侍奉钦差大人。”
魏平微微皱眉,捋着自己的长须,沉默不语。孟聚的做法虽然离经叛道,但真要追究起来,到也不能说他犯了哪条律令——难道迎客迎得远些也有罪吗?这个孟镇督,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物,做事从不按规矩来,喜欢剑出偏锋。
那胖子板着脸喝道:“真是荒谬!朝廷官员,各有所辖。孟聚你是东平东陵卫官员,就该老实呆在东平等着钦差到好了!若是所有接钦差的官员都象你这样擅离辖区出来乱跑,那朝廷不是乱套了!”
孟聚望一眼那胖子,微微躬身:“这位大人您训导得很是,若是所有官员都象卑职这么出来乱跑,那确实是乱套了。”
虽然孟聚好像很恭顺的样子,但三位钦差都是人精,谁听不得出他话里的桀骜。那胖子脸有愠色,正待再说,南木鹤却是抢先说话了:“孟聚,休得造次!这位是兵部侍郎高大人,是你的直管上司,还不立即谢罪!”
孟聚躬身道歉:“不知是高大人,卑职多有得罪,卑职是粗人武夫。不识礼数,高大人莫要见怪。”
高斌脸色阴沉:“孟聚本座听说,你对朝廷派钦差前往东平调查,很是不满?”
“卑职不敢,不知高大人何出此言?”
“哼,你还在狡辩!黄御史回来已经禀报了,说你对朝廷心怀怨恨,口出狂妄怨尤之语,对吾等钦差多番辱骂,甚是轻蔑——孟聚,胆敢藐视钦差,你好大的胆子!”
黄然你这王八蛋,好在老子早料到你回来会喷粪的!孟聚心中暗怒,面上却是依然平静:“黄御史所言,并非事实。倘若卑职对朝廷钦差有丝毫不恭之意,岂会迎出上百里来接钦差大人驾呢?卑职请求与黄御史对质!”
高斌一时语塞,好在他脑筋转得快,立即冷笑道:“现在当着中承大人的面,你当然是不认的了。黄御史与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捏造诬告你?”
“黄御史与卑职确实素不相识。但卑职只怕他是受了有心人指使,故意与我为难!”
说着,孟聚挑衅地望了一眼高斌,于是众人都知道孟聚所说的“有心人”到底是指谁了,高斌被气的脸色铁青,掉过头去却是不肯再说:一来确实是心虚,二来,他再与孟聚为难的话,岂不是坐实了自己确实就是那个“有心人”?
魏平眯着眼睛望着孟聚,第一眼他就觉得了,这位长身玉立的孟镇督有种鼻子寻常的气质,从他与高斌的对答就可以看出,他不是那些循规蹈矩的普通官员,这个男子,很不好掌控。魏平是恪守规矩的老派官员,对那些不循正道的年青官员,他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憎恶。
他缓缓道:“孟镇督远道来迎,也是一片诚心,高侍郎就不必再说了。孟镇督,你来求见我们,是什么意思呢?”
孟聚低着头,恭敬地说:“听闻朝廷派遣中丞大人、高侍郎、南木参议等诸位大人前来北疆调查卑职与边军冲突一事,下官十分高兴。
中丞大人和两位大人公正严明,明察秋毫,必能给下官一个公道。但是下官也担心,有些无耻小人澜言中伤于我,企图蒙蔽钦差大人耳目。所以下官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能当面向列位钦差大人述说冤情,澄清是非。下官盼着朝廷和列位钦差大人能为下官洗雪冤情、伸张正义。”
“嗯。孟镇督想向朝廷诉冤。此等心情无非厚非,本座能理解。只是这时还在道上,按照规矩,圣旨不到地头是不能颁布的。孟镇督。你既然来了,就随我们一同到东平吧。”
高斌吹胡子瞪眼,孟聚不怕他,但魏平这么平和地缓缓说来,孟聚立即就感觉到分量了。
这位老先生说话的时候,一种泊泊然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几乎让孟聚不能呼吸。这是执掌御史台近十年的朝廷重臣,他也不需疾声厉色。就这么淡淡说来,自然就有一股令人凛然的气势。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二百节 复出
孟聚躬身行礼:“下官谨遵钦差大人安排。”
“虽然朝廷没有规定,但我们去北疆是为了处置你的事而去的。孟镇督,在到东平之前,大家还是避嫌暂不见面吧。孟镇督,你先下去吧。到东平正式接旨以后,我们会正式召见你的。有什么委屈和冤情,你到时只管诉说就是,朝廷英明,必不会冤枉了你。”
“是,下官暂时告退了。”
孟聚又行了一礼,转身出来。在出门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几道目光如针一般刺在他背上。”
孟聚刚走出县衙的后堂,钦差副使、兵部侍郎高斌立即就嚷了起来:“跋扈,简直是太跋扈了!一个小小同知镇督,竟敢对中丞大人和我们无礼!我们还是朝廷的钦差呢!”
高斌瞪视着南木鹤:“南木鹤,这就是你们东陵卫的做派吗?听说,孟聚还是你们白总镇的亲信吧?他这样嚣张,难道是白总镇教他的吗?”
南木鹤笑笑不答话,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起身很恭敬地朝魏平鞠躬:“中丞,下官先告退休息了。”
魏平慢慢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路途疲惫,早些休息也是好事。南木参议自便就是了。”
“是,中丞大人,高侍郎,也请早些安歇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南木鹤走了,县衙的后堂只剩下魏平和高斌。看着高斌还待要喋喋不休地诉说孟聚的无礼,魏平不冷不热地打断他:“高侍郎,你口口声声说孟镇督无礼,又说他跋扈。他到底怎样无礼了?”
高斌愣了下,回想起刚才见面的情形,他忽然发现,刚才孟聚的对答里,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但偏偏这家伙实在可恶,无论眼神、举止还是姿态都透出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桀骜不驯味道来——在官场上,下级对上级不卑不亢的态度就是最大的无礼了。
“中丞,此子虎行狼顾,跋扈异常!不趁早就将他铲除了,此子将来必成我大魏朝之患!”
魏平眯着毫无焦点的眼睛望了一阵高斌,又移开了视线。
魏中丞实在太明白了,他二十一岁状元,三十三年的仕途生涯,执掌大魏朝的御史台长达十年之久。数十年的政争、皇统之争,数不清的争斗和尔虞我诈,能从一个八品县承爬到朝廷二品大员的人,他什么人没见过?行么事看不透?
孟聚确实跋扈。就今天所见,这年青人飞扬跳跃,居然敢跟钦差副使高斌顶嘴,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桀骜味道来。魏平看人是看老的。哪还不知道,这种人绝非大魏朝的纯良臣子。
但问题是如今的北疆,哪还有大魏朝的纯良臣子?
拓跋雄一手遮天,那些循规蹈矩的北疆官员们,在拓跋雄手下乖得象小母鸡一般。只有孟聚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跋扈又狂妄的新锐将领胆敢挑拓跋雄的锋头。为了与慕容家的政争,朝廷正是多事之秋,腾不出手来应付北疆。
对朝廷来说,孟聚这种“狂妄”将领的出现,那简直是久旱的救命雨。只要他能牵制拓跋雄,不要说只是这点微不足道的“跋扈”,哪怕他再狂妄十倍朝廷也会捏着鼻子忍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兵部侍郎的高斌就不懂吗?那倒也未必。高斌与长孙家是姻亲——他嘴上说孟聚是“朝廷大患”,只怕心里还是想着帮长孙家出气吧?
“高侍郎,稍安勿躁。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孟镇督是忠是奸。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高斌急道:“中丞……”
魏平按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时辰不早了,老夫也倦了。高侍郎,这就请回吧。”
高斌无奈,悻悻地起身告辞。魏平抚摸着案上的杯子,却是陷入了深沉地思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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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刚走到县衙的大门,门楼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位穿着东陵卫黑制服的军官:“孟镇督?”
孟聚站住了脚步:“呃?阁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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