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个身影在山庄中徘徊着,他们是剑神山庄的守卫。昏暗的灯光打照在他们身上,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冲动。整个山庄之内,寂静的犹如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处处显示出它的衰败与颓废。只剩下一座座偌大的宫殿,还依稀记忆着那曾经的秦砖汉瓦。
夜已经深了,整个山庄都沉陷在睡梦之中。唯一一处还闪耀着灯火的地方就剩下山庄后山的一座亭台了。这座经过了无数岁月的亭台虽然看上去古色古香但其内也已经有些衰没了。
亭台之上,篆体大字印刻傲然正气四个大字的牌匾,这块匾额经历是无数年的雨打风吹,见证了神剑山庄一代又一代人的兴盛,也见证了如今的衰败。匾额之上的金色印漆已经快消磨殆尽了,却也是无人问津。
亭台之内,一位素衣老人端坐着,自饮自酌,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应着老人的面庞显得格外苍老无力。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淡淡的,淡淡的泪光!
石坐之上,除了酒杯酒壶,还有一把光芒耀眼的长剑。老人枯木一般的双手捧起酒杯,带着微微颤抖,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的将酒杯丢向空中,伸手拿过长剑,一跃而下,出了亭台。
几个瞬息之间已失去老人影踪,只有那道道剑光在寒月之下翩翩舞动,冷月之照耀老人身影,悲寂孤绝,提剑闪身跃长虹,老人放声高歌道: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雄发指危冠,猛气充长缨。
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没,千载有馀情。
这首赞歌原本东晋诗人陶渊明写来赞颂荆轲志士高义的,遂全诗慷慨激扬。但是在老人诵来却别有一番心碎,其中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有哀伤,有落寞,有悔恨,有决绝。
这首诗在老人口中并不是赞歌,而是悲曲。
良久良久,老人渐渐有些不支,长剑支撑,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当一身素衣再次出现于月光之下时依然是疲敝不堪,一双苍老的眸子也饱满了血色,似乎能体会主人的心情,落地长剑也嗡嗡悲鸣起来。
以剑支撑,老人身形再次摇摇晃晃的走上亭台,顺势一屁股坐了下来。抄起石桌上的酒壶对月狂饮,边喝边狂声笑道:哈哈哈哈,荆轲啊荆轲,你可曾想到有一天你苦心经营的剑神山庄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啊?
老人似乎在质问,有似乎在发泄心中的悲鸣。狂叫的良久,一滴滴泪花在老人那沧桑的脸上印下深深的痕迹,抽泣的老人再次举起酒壶狂饮,放下酒杯之后,老人哽咽了,抽泣道:大哥啊大哥!你一生精于谋划,子女五人个个人中鬼才,可是你能看到今天吗?你能预见到今天吗?
谁说不能?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自言自语。
谁?老人勉强的睁开醉意阑珊的眼眸,惊呼道。
两道身影渐渐的出现在老人的视线里面,一个白衣如雪,风神绝代。一个青衣长衫,不羁洒脱。
看见来人老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眸,老人终于清醒了起来,惊呼道:远扬,远杰!你们,你们……
老人猛的站起身来想拽住荆远扬的手,可是酒劲上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身边的荆轲远扬跨步上前扶住了他。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在自己的身体里徘徊了一阵,老人的酒也醒了几分。
神智开始清明起来的老人再次用力揉了揉自己一双老眼,终于惊呼了起来:远扬,真的是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剑神山庄有救了,剑神山庄有救了。
对于老人的疯狂行径,荆远扬并没有阻止,只是轻笑道:二叔,我没死,我回来啦!这些年来辛苦二叔了!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带着淡淡柔意的声音,老人差点崩溃,一时之间心里的酸甜苦辣咸全部涌上了心头。此刻无尽的记忆在老人的脑海之中翻滚,而最为深刻,映入骨髓的还是那场挥之不去的大火。
低低的抽泣着,老人哽咽道:远扬,是二叔对不起你,是二叔对不起你啊!
对于面前这位老人的忏悔,荆远扬要说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就如同无名遇见荆远杰一样,此刻的荆远扬心中有太多的记忆,也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和辛酸了!
二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更没有对不起祖宗留下的基业!是我,是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这份难以承担的重责,我对不起父亲临终重托。如今我回来了,十三年了,一切的一切也应该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了。荆远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剑神山庄的祖宗祠堂之内,荆远扬一身白衣如雪站在他父亲的灵位前,默默的述说着些什么。而他的身边,依次是青衣长衫的荆远杰,满脸正色的荆远行,一身火红服饰的女子,她就是失踪多年的荆远帆。
而荆远扬的侧手,则是以素衣老人为首的荆家长老会。虽然荆远扬的强势归来让他们心中都产生了阵阵恐慌,但直到此刻他们才不得不承认,剑神山庄不能没有荆远扬。
此时他们都默默的站立在祠堂大殿之内,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十三年前就应该处决的罪人,一个将剑神山庄带入毁灭深渊的人,剑神山庄如今的主人,荆远凌。
没有半刻,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祠堂的门前。一张愁苦的面容,一身邋遢的衣衫,似乎浑身还充溢着酒气。凌乱的灰白色长发散落在肩头,一双空洞洞如死灰一般的眼眸正无神的打量着祠堂之中的每一个人。
当他的目光扫过荆远扬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了上来。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踉跄着步子走到荆远扬的身前,哽咽道:大哥,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毕竟血浓于水,一声大哥再次让荆远扬平静了多年的心神荡起了一丝涟漪。伸手拢了拢自己弟弟散乱的头发,荆远扬淡淡一笑道:二弟,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对于当年这个被权力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弟弟,荆远扬提不起太多的恨意。当年之事也是自己一手策划,以有心算无心,如果真的要为剑神山庄找一个罪人,这个罪人无疑是荆远扬自己。
但是对于当时已经腐烂到骨髓的剑神山庄来说,荆远扬也是不得不用如此重刑才能够唤醒。正所谓不破不立,没有浴火焚神的痛楚,有怎么能够有涅槃重生的喜悦呢?
二弟,你还认我这个弟弟!荆远凌抬起头,不可置信道。
荆远扬柔柔一笑道:是的,不论你做过什么,你都是我弟弟。这一点无法改变。父亲临终前托付我照顾好你们四人,可惜我是个不称职的兄长,所有的责任和苦难都交给了你们。我愧对父亲的在天之灵!
不,大哥。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无一日不感到愧悔,我的内心没有一天安宁过。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居然听了蜀山昆仑那几个小子的挑唆做出了弑兄的大逆之举。如今看到你安然回来了,我也能安心了!
说着荆远凌举手就是一掌,奔着自己的脑门而去。正当所有人都准备惊呼不可的时候,荆远扬的一支大手截住了荆远凌的掌力,悠悠道:你这是何苦呢!你我兄妹五人,都是秉承父亲血脉,父亲临终之前一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们,我又和忍让你如此呢!
荆远凌弑兄夺位本就该死请……
古今以来不论哪个权力场上都有落进下石的小人,荆远扬也不理睬,只是一双犀利的眸子绽放出道道精光散射在自己父亲的牌位之上,同时扬手一击将说话之人直接给轰出了祠堂。没有人知道,荆远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一时间,就算想进言的人也乖乖的闭上了嘴,毕竟荆远扬的铁血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一阵冷场过后,打破僵局的依然是荆远扬,荆远扬对着自己父亲的牌位三鞠躬之后冷冷道:剑神山庄庄规第一条是什么,难道你们全都忘记了。那我远远本本的再告诉你们一边,庄规铁律一,严禁同门残杀。如今值此家族兴亡之际,你们一个个不思进取,反倒内斗。如此以往,剑神山庄再没能不衰落。
今天凡有再敢进言,诛杀荆远凌则一律视为我剑神山庄叛徒。子孙后世用不得进我剑神山庄族谱!
荆远扬之威让包括长老会在内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道:谨遵族长之命!
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那个白色如雪的身影,心中默默道:那个二十年前铁血纵横的族长又回来了,那个二十年前风光无限的剑神山庄也必定会回来的!
是夜,整个剑神山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所有守卫悄然无息的被人制住,再是在剑神山庄的祠堂之内发生了一场权力交换悄然无息的上演了,时隔十三年,荆远扬,那个曾经震惊武林的神话又回来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但是这个夜晚却给了荆远扬太多太多的留恋。再次回到这个拥有着自己无尽回忆的家,荆远扬的心中有了一丝暖暖的安慰。独自站在后山山巅,眺望凄美的月色,荆远扬的发出了一阵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