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此心,唯天可表!”
“那表兄为何不将真实来历告诉小弟?若表兄真心……”白艳红仍低着头,壮着胆说这些平日难以出口的话,“真心对待小弟,前两次见面就该说了,何以一拖再拖?看来表兄信不过小弟,既然信不过,又怎说得上相知?”
“唉,表弟你误会了,不过也怪愚兄犹豫不决,当断不断。本来,家毁人亡后,愚兄心如死灰,不再留恋人世,一心找到仇家后拼了性命,但从与表弟结识后,愚兄又有了活下去的心愿,可仇家确是过于强大,一旦动手,愚兄难有生望,因之不欲累及贤弟,故未吐真言。”
白艳红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目含情,神色真挚,不禁幽幽叹息道:“表兄,小弟处境之艰危,更胜于表兄,小弟成天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陷入灭顶之灾,明知不可为而为,不过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因此,小弟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苦再添烦恼,到头来还不是空梦一场!不如趁早分手,听天由命吧!”
伏正霆见她目中泪光闪烁,神情凄然,不禁十分心痛,便毅然道:“唐人孟浩然诗云:
‘知命群不偶,同痛亦同忧’,我们既然都处于险境,为何不能携手,共闯生死关!愚兄愿与贤弟同担祸福,长相厮守,决不轻生!”
白艳红又喜又忧。伏正霆今日吐露心曲,正是她所希望听到的。但是,她的处境与众不同,说出来他会怎么想呢?
她长叹一声,道:“表兄,且慢表露心迹,你并不知小妹的处境,小妹一旦说出,只怕表兄后悔莫及。因此还是那句话,‘相逢何必曾相识’,就当我们是陌路人吧……”
伏正霆大急,道:“表弟,为何如此不信愚兄?愚兄愿与表弟共度难关,若表弟有个长短,愚兄决不偷生,若是背信弃义,天理难容!愚兄要怎样说,表弟才肯相信?”
白艳红见他情真意切,忍不住珠泪滚滚,她早就盼望寻到一个知己,能与她生死与共,救她逃出险境,从此相依为命。
伏正霆见她流泪,又急又慌:“表弟……”
白艳红止住泪水,轻声道:“小弟愿吐出心中块垒,但表兄不必囿于诺言,小弟处境与常人不同,并非江湖恩怨,因之不能苛求表兄。小弟是旧元部将属下,为复国潜居京师,以待举事的那一天……余下不必多说,表兄该明白了吧,小弟的处境不是比表兄更危艰么?”
她抬头注视着他,看他有何反应。
伏正霆不动声色,只平静地问道:“表弟,愚兄先问你一句话,望表弟如实回答。依表弟之见,旧元能恢复大统么?”
“我看不能,这无异是痴人说梦!”
“表弟这么说,愚兄就放心了。”
“这话何意?”
“表弟若是醉心于复辟,满心恢复旧山河,那正如表弟所言,一如痴人说梦,表弟既然十分明智,就不会去为前朝殉葬,故愚兄放心。”
“话虽不错,但家父乃前朝士卒,忠心不二,我这个做女儿的,只有以死尽孝!”
“旧元气数已尽,人力不可挽回,表弟应及早思脱身之法,以免事败玉石俱焚。”
“小弟不能抛下老父不管,独自逃生。”
伏正霆叹了口气:“表弟处境当真比愚兄艰危,但不管如何,愚兄与表弟共生死,危急关头,共闯生路。”
白艳红泪水涌出:“有君一言,小弟倍感慰藉,愿与君为金兰之友,沥胆披肝……”
伏正霆大喜,道:“表弟愿与愚兄成知己,愚兄感激不尽,决不辜负表弟情意。”略一顿,收敛满怀柔情,转入正题,续道:“金龙会与复仇山庄已有勾搭,表明相爷已萌反心,情势一天比一天危急,相爷要是谋反,天下百姓又将再历刀兵之苦,我辈岂能坐视不管。表弟与愚兄一道,联络紫星红梅凌晓玉姑娘,挫败相爷阴谋,以安天下苍生……”
白艳红接口道:“小弟如果这般做,不是置老父和复仇山庄数千人于死地么?”
伏正霆叹道:“大明基业已稳,旧元部将与胡相爷不啻飞蛾扑火,蚍蜉撼树,须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彼等事败属必然,这些人的性命又如何能保住?望表弟多多劝慰令尊,到时再设法脱身,从此远走高飞。”
白艳红点头:“看来只能如此了。”
“表弟应将住处告诉愚兄,否则事急时彼此无法联络,表弟以为如何?”
“这自然应该,只是前天出了事……”
她把捉拿东野焜等人的情形说了,末了道:“段帮主怕他们报复,欲另迁居处。”
伏正霆笑道:“表弟也认识东野焜,那就更好,大家以后好联络。此君武功深不可测,是侠义道的顶梁柱。表弟与令尊不必搬迁,东野兄决不会找上门来复仇,要是他有此心,当天就可以要了那个段帮主的命。”
“说得是,他们要搬自管搬,小妹留下就是,表兄以后可以上门来找。”接着说了地址。
伏正霆道:“今后每五日一见如何?”
白艳红道:“好的,但表兄在金龙会欲待何时离开?仇人查到了么?”
伏正霆叹了口气,道:“表弟,愚兄真名雷霄,家住九江府”
白艳红惊道:“什么?表兄是武林世家雷家堡的少主人?雷家堡两年多以前毁于大火,外间传说是仇家所为,又说是金龙令下到雷家堡,被堡主赶走令使,因而遭屠……”
伏正霆心情沉重:“不错,雷家堡惨遭屠戮,愚兄一家老小全死于非命!那夜表兄不在堡中,奉父命去南昌府探望一位前辈,回来后见到的雷家堡,只是一片废墟……”
白艳红道:“闻说雷家堡堡主以一支惊魂笛闯荡江湖,一生罕逢敌手,却为何……”
“是的,家父在武功上的造诣,并非愚兄夸口,当世武林中要胜过他老人家的,只怕少之又少。雷家堡除老堡主外,还有八名护卫,这八位老人武功之高,足能抗拒江湖一流高手。
此外还有愚兄的几位表兄弟,身手也颇为不凡。总之,雷家堡无人不会武功,上下百多口人,足能对付一切强敌!没料到竟在一夜之间,屋毁人亡不余一个活口。愚兄在痛断肝肠之余,百思不得其解。以家父的身手,纵使不敌也可以脱身,怎会被人斩尽杀绝!……”
白艳红见他说话平静,但呼吸却很急促,知他内心痛苦已极,只靠着极强的定力控制着情绪,就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果然感到他的手在颤抖,便温言相慰道:“事已过去快三年,表兄要多多节哀……”
伏正霆感受到她小手的温暖,十分欣慰,接着道:“多谢表弟。愚兄这几年早已铁了心,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当时愚兄猜测,除非来人高手极多,其中还有顶尖高手,否则决不能尽屠雷家堡。那么,凶手会是什么人呢?雷家堡系武林世家,在江湖上薄有微名,家父早年行走江湖,中年后不再离堡,此后便少与江湖人来往,纵有什么仇家,也无力一举毁了雷家堡,唯一能派大批黑道高手逞威的,就只有金龙会。据愚兄猜测,金龙会欲使雷家堡供其驱遣,遭家父断然拒绝后痛下毒手,也或许还有其他原因,须等以后查清。自此愚兄改了姓氏,以剑为兵刃,隐藏了武功,浪迹江湖查访仇人。今日虽混进了金龙会,但仍未查知根底,故暂时不能还愚兄本来面目。金龙会的秘密在相府护卫堂,表弟对其可知一二?”
白艳红缩回了手,摇头道:“小弟并非天天进相府,每次去唱曲,都未见过昨夜那三个蒙面人,看来,这三人才真正是相爷心腹。”
“不错,这三人还控制着金龙会,他们必定是江湖大大有名的人物,否则何须戴面罩遮去面目?不过是怕别人将他们认出来罢了。”
“这个秘,只怕不易揭开。”
“是的,愚兄正斟酌何时离开。近日九宫门、白鹤门阵前反水,秦玉雄对正道出身的部属已不再信任,冷落了我与梁公柏。加之追命客史志久替他找来了江南双鬼刘良驹、乔劲福、乌云豹巫胜、湘西三霸魏氏兄弟,听说司徒俊还要为他请到天魁二魔刘嵩、曹炎,这两个魔头身份极高,要在总坛挂名,以助仁勇堂。秦玉雄如获至宝,天天与这些黑道豺狼密商,大约是外出劫掠金银珠宝,对愚兄与梁公柏甚为冷淡,从他口中大约不会再得到什么隐密。但他们若算计凌姑娘他们,愚兄可通风报信,念及此便决定再滞留些日子,到时随机应变。”
“秦玉雄风火刀法确是不凡,是表兄劲敌,小弟担心一旦事露,表兄如何脱身?”
雷霄淡淡一笑:“表弟放心,秦玉雄那点技艺,决伤不了愚兄。”
白艳红知其并非夸口,惊魂笛在江湖上三代扬名,岂是平庸之辈?当下欣慰不已,道:
“如此,小弟便放心了。”
雷霄道:“秦玉雄好色,昨夜他对表弟十分钦慕,曾当着愚兄等人面说要请相爷做媒,表弟对他可要十分小心。”
白艳红愠道:“他做梦!小弟不愿的事,任何人休想强迫!”
雷霄道:“你我都居虎穴之中,但愚兄只为贤弟担心,请贤弟务必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