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是怀英馆符吏,虽然没有正经品秩,但也能优免徭役赋税,毕竟各地馆廨都是为国储才,符吏算是公家人物。要是再进一步,就等同正式官身了。
而戴家出了这种事,本就是大损颜面,如果戴家少爷在外面伤了人,官面上也不好过。戴老爷明白其中道理,艰难点头:“那就有劳赵生了。”
让戴家上下离开别院,赵黍取出青玄笔,在眼前轻轻一扫,能洞悉气机流变的“英玄照景术”随之发动,自然便看见满园的凶煞之气,还夹杂了其余气机。
凡有所为,必生余气。尤其是发生过杀伐的场所,凶煞之气往往难以掩盖。如果有精擅望气卜算的占候师,此刻能够通过感应气机,推算出行凶之人目前身处方位,除非行凶之人懂得掩藏隐沦之术。
不过赵黍对占候之学研究不深,只是靠着灵箫传授的术法洞察气机。
瞅准凶煞之气中那一缕邪气,赵黍提笔虚引,好似抽丝剥茧般将邪气凝入笔锋。随后取出白纸、朱砂,在白纸上写下一道追摄符后,将其折成纸鹤,念咒道:
“赤符追摄,搜捕邪精。一切不正,奉命显形!”
法咒念毕,纸鹤自然腾空,在赵黍头顶盘旋两圈,朝着院墙外飞去。赵黍见状背起竹箧,抬脚蹬墙,身手矫健地翻过墙去。
……
烈日当空,暑热难耐。王庙守挑着两桶水,来到菜园边上。一名跟他年纪相仿的老人,杵着拐杖走来,其中一条裤管空荡荡的,扎了一个小结。
杵拐老人拿来瓠瓢,舀起水往菜田中泼洒,同时嘴上说道:“王头儿,昨天你去戴家的时候,那几个泼皮又来偷菜了。”
王庙守往周围瞧了一圈:“菜没少啊。”
“我把他们赶走了。”杵拐老人叹了一口气:“这两年气力是越发不行了,换做是当年,我空着手都能把他们脖子拧断。”
“行了吧!就你当年那怂样?”王庙守打趣道:“头一回上战场,直接尿裤裆里。明明穿着重甲,挨了九黎国那帮蛮子的箭,皮都没破,立刻哭爹喊娘。后来被老将军罚了三十鞭,还不是我替你扛了一半?”
杵拐老人嘿嘿发笑,王庙守继续说:“你们放心,过些日子,我就能给弟兄们安家。”
“怎的?戴家肯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
王庙守撇嘴说:“你们等着就是了,别多问。”
“王头儿。”杵拐老人停了下来:“你最近这是咋了?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弟兄们都担心你。”
杵拐老人还想说话,王庙守忽然起身抬头,望着菜园外手捏纸鹤的赵黍。
“赵符吏?你怎么在这?”
赵黍跟着追摄纸鹤,一路往城南而去,半途瞧见王庙守,稍作停步。以英玄照景术来看,这位老人身上有着强旺生机与杀伐血气,想到昨天他对付戴家少爷的棍法,如果得到此人协助,兴许能省不少事。
“王庙守,能否冒昧商谈?”
见赵黍没有进来的意思,王庙守放下水桶,擦了擦手走出菜园,面露拘束地问道:“不知赵符吏有何指使?”
“指使倒谈不上。”赵黍环顾四周,烈日骄阳之下,枯黄大地热气升腾,远处光影扭动、景物恍惚。一座漏风的将军庙,和几段残破的夯土院墙,以及墙角下蜷缩不动、近似雕像的断肢老卒,就是这片土地的真实境况。
“不知王庙守是否见到戴家少爷路过?”
听到这个问题,王庙守愣了一下:“戴家少爷?他醒了?”
赵黍点头:“不光醒了,而且情况比昨日更为严重。他杀死了家中两名仆人,逃离了成阳县。我正试图以术法追踪邪气,可是出城后邪气被日光摧散,线索渺茫,所以想问你是否察觉异状。”
王庙守茫然无措:“怎会如此?明明昨天赵符吏已经把精怪打灭了,我也查验过,戴家少爷身上再无外邪。”
“我怀疑有人试图对戴家行巫蛊魇镇之事。”赵黍问道:“王庙守在成阳本地已久,是否了解有擅长此道的修士异人?”
“这个……不瞒赵符吏,小老头我这庙守也谈不上多正宗,本地的术法之士确实认不得几个。像那位朱先生,我昨天还是头回见到。”王庙守言辞羞愧。
赵黍微微点头,他望向南方,隐约可见有山陵起伏,于是问道:“那座山有什么说法?”
“那就是历山。”
赵黍眉眼一挑:“朱先生洞府所在?”
“对。”王庙守说道:“传说很久以前,历山曾有仙人下降,夜晚还能看见彩光冲天。”
“现在也是这样?”赵黍忽然来了兴致。
就见王庙守摇头:“现在哪里还有?城外到了晚上,就是黑灯瞎火的。”
“我打算去历山一探,不知能否与王庙守结伴同往?”赵黍问道。
王庙守露出为难之色,他示意后方菜园:“赵符吏,这……”
“是我唐突了。”
赵黍倒也明白,大多数乡野庙祝,其实过不上什么富足日子,王庙守还要照顾一帮伤残老卒,生活不免拮据,也需要他自己挑水种菜。
跟王庙守告辞道别,赵黍继续南行。没走多远,就听见灵箫忽然说道:“那个庙守身上有凶煞之气。”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黍不觉得异样:“他是经历过五国大战的老卒,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哪怕解甲归田、回家务农,身上凶煞之气也是褪不干净的。战场残酷,想必不用我多言。”
“自古兵战凶危,最易滋长故气鬼物,养成作祟邪精。”灵箫提醒说:“在我看来,当今昆仑洲看似战乱平息,却没有坦荡鼎革扫灭故气,致使沉渣泛起。”
“你被封印了几千年,才跟我混了几个月,就能看懂当今世道了?”赵黍有些好奇。
灵箫没有隐瞒:“我在真元锁中并非无知无觉,每次易手,多少也能察觉时局之变。”
“好吧。”赵黍说道:“但我也管不了太多,先去历山找朱先生,他或许了解一些情况。”
历山不是雄伟高耸的名山神峰,远远望去也是寻常植被,没看出多少灵妙气象。赵黍去到山脚,正好撞见一位樵夫下山,于是上前攀谈打探,了解到岩泉洞的大致方向。
好在朱先生似乎不懂禁法阵式之学,前往岩泉洞除了山路崎岖难走,也没有其他阻碍。
赵黍越过山梁,看见一条小溪,便知晓岩泉洞近在咫尺。同时他察觉到周围种种气机朝着高处汇聚。
“朱先生在吐纳炼气?”赵黍有些惊讶:“调动满山气机,这功夫不差啊!”
“不对。”灵箫警示说:“气机有吸无吐,这不是吐纳之术。”
赵黍当机立断,衣袖中抖出一张符咒,手诀瞬变,低喝一声:“金甲护身度死厄!”
一层肉眼难察的金光流转赵黍周身,这是怀英馆所传的“金甲术”,施术之后如同披甲在身,能抵御刀兵利刃,并且没有沉重盔甲妨碍手脚身法。赵黍不仅掌握熟练此术,并且早早书成符咒以作备用。
手握青玄笔,赵黍不敢大意,沿着溪水小心靠近岩泉洞方向,再往高处多走数百步,抬头就看见骇人一幕。
一处巨大岩洞中,安置着一尊古怪木雕。那是藤蔓将树木绞杀后剩下的镂空外壳,错杂枝丫朝四面八方延伸,约莫具备人形。而朱先生则被困在藤蔓内中,无数根须扎入他胸膛,再从头脸七窍长出,无法想象他皮囊之下的惨状。
“你是……何人……”
朱先生身体颤抖,发出古怪沙哑的嗓音,带着干涸血迹的七窍根须鲜活晃动。
赵黍根本懒得回话,他已经确定眼前是成了气候的山中精怪,自己疯了才会接它的话头。而朱先生虽说高傲,但起码有不俗身手,却还是遭其杀害。
总之在赵黍眼中,这棵妖藤以朱先生为媒介,吞吸历山气机,滋养自身,几乎算是为祸一方的邪祟了。
双方默然对峙一阵,除了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岩洞内外气氛死肃。
嗖!
破空声响,妖藤甩出几根藤蔓袭来。赵黍口不念咒、手不掐诀,青玄笔朝前连点,几颗火星乍现,朝着妖藤扑去。
火星初时小如萤虫,转瞬膨大如拳,熊熊热力灼人面目。妖藤反应迅速,藤蔓瞬间卷缩成盾,挡下几枚火星,炸得木屑纷飞,却不足以动摇根基。
谁料赵黍根本不与它缠斗到底,趁着妖藤自保,扭头飞奔下山,快得好似一溜烟。
第4章 虎威吐神锋
在遇上灵箫之前,赵黍便已修炼吐纳之术多年。怀英馆或许不如东胜都崇玄馆那般高人辈出,可当代怀英馆首座张端景,也是一位闻名遐迩的炼气士。
赵黍祖父与张端景乃是故交,因此在吐纳炼气一途上,他得到不少指点,除了身轻体健之外,尤其劲足善奔,背着竹箧还能健步如飞。
“搞什么鬼!历山里面居然藏了这么一棵妖藤!朱先生难道连保护洞府的手段都没有吗?”赵黍在心里大骂。
“你就这样跑了?”灵箫问道。
“不跑还能怎样?”赵黍有些气急败坏:“那棵妖藤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占据了岩泉洞,吞吸山中气机滋养自身,已然成了气候,我跟他斗法就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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