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安定心思。缉捕司乃是国主所设,并非崇玄馆可以擅作主张,赵黍在里面才更安全。现在既然得知刺客来自九黎国,事态便大为不同了。”朱紫夫人揉捻丝线,和声细语道:
“你也应该明白,有熊国内乱未平,九黎国蠢蠢欲动,金鼎司和新军都是为应对敌国进犯而做准备。赵黍身为金鼎司执事,遭遇行刺,便是九黎国试图搅乱我们的明证。”
安阳侯沉吟片刻,心生一计:“九黎国此举牵连到鸠江郑氏,我们或许能从此下手。如今国主不也是派兵围住了郑氏么?干脆更进一步,坚称鸠江郑氏暗通敌国。我倒想看看,梁韬要如何应对?”
“只怕梁国师会毫不犹豫舍弃掉鸠江郑氏。”朱紫夫人言道。
“那样正好!”安阳侯一拍大腿:“我早有耳闻,永嘉梁氏在天夏末年经历大祸,族人死伤惨重,梁韬全赖郑氏救护才保全性命。若是他敢舍弃鸠江郑氏,那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其余仙系世家又会作何想法?”
“既如此,你去办吧。”朱紫夫人轻轻扬手。
……
地肺山脚,崇玄下馆楼阁相连,鼎炉烟气终年不绝。内中隐约传出钟磬经韵之声,即便东胜都朝野声浪沸腾,似乎都不能扰动这片世外修真福地。
可就见一道身影沿地飞掠,速度快逾奔马,自城外郊野朝着山脚门楼直冲而来。
门楼之外并无值守弟子,然而门前两尊天禄石雕如有感应,灵光流转上下,登时鲜活起来,化作狮鬃鹿角、肋生羽翼的天禄兽。
“来者止步!”
两头天禄兽同时发声,丫杈鹿角金光交织,射出两道飞芒阻截来人。
就听得几声脆响,一柄鸠杖顿落地面,郑玉楼现身站定,怒斥道:“连我也认不得了?让开!”
两头天禄兽毫无退让之意,语气没有波动起伏:“首座有命,今日崇玄馆不迎宾客。”
郑玉楼须眉微颤,手中鸠杖直接敲碎地上青砖:“梁韬这是什么意思?偏偏等我上门求见,就让这两头假驴来糊弄我吗?”
郑玉楼喝声传入山中,惊得禽鸟振翅而飞。可两头天禄兽仍旧毫不退让,鹿角金光再亮。与此同时,郑玉楼后方有烟尘滚滚,数十名骑手疾驰赶来。
当郑玉楼要奋力一搏之际,地肺山深处一声钟响,两头天禄兽立刻后退,齐声说:“首座有请。”
“哼!”郑玉楼愤然提纵,直接冲入山门。姗姗来迟的数十骑手看见两头威风凛凛的天禄兽拦阻,只得纷纷勒马、逡巡不前。
……
郑玉楼熟门熟路地直入地肺山中,来到深山竹堂,正要步入其中,却撞在一层无形气障之外。
“连我也不能进去吗?”郑玉楼拄杖质问。
就见深衣鹖冠的梁韬现身步出,他神色冷淡道:“我近来闭关清修,今番特地出关,你意欲如何?”
“我此来不为其他,只希望你能挽救郑氏上下!”郑玉楼神情激动:“你可知如今朝中都在风传何事?”
“何事?”
“他们竟敢污蔑我鸠江郑氏通敌叛国!”郑玉楼连连顿杖:“我鸠江郑氏那么多子孙族人葬身沙场,为了华胥国基业披肝沥胆,如今居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吗?缉捕司那帮黑皮狗,抓住一点线索大肆鼓吹,十足奸佞!”
梁韬神态漠然,毫无回应,郑玉楼见他如此,愤然道:“梁韬!你倒是说句话啊!”
“再怎么说,郑图南亲自参与行刺,无可辩驳。”梁韬回答说:“我修为法力再高,也不可能扭转既定之事。”
“郑图南一时糊涂,但他已经死了!”郑玉楼两眼垂泪,悲怆难抑:“可是我如今鸠江郑氏满门上下,都要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国主甚至容不得我争论辩白,这分明就是要置我郑氏于死地!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管?我要怎么管?”梁韬反问道:“缉捕司如今甚至查到你们家中有人跟九黎国暗中往来,违反朝廷律令,将大批粮米生丝运往九黎国,以此换购奴婢。”
“这种事人人都在做,难道就只有我鸠江郑氏要担罪吗?”郑玉楼抬手指斥:“别以为你们永嘉梁氏就多干净,鸠江郑氏保不住,整个崇玄馆都要给我陪葬!”
第93章 料事在机先
听闻此言,梁韬鹰眉微敛、隼目锐视,身形好似孤峰独峙,语气渐冷:
“郑玉楼,你也是老糊涂了。我能容许你说出这等粗劣威胁,完全是看在你父祖的救命恩情。崇玄馆能有今日之成就,并非是你鸠江郑氏一门之功,我劝你一句——莫要自误。”
郑玉楼手攥鸠杖,愤恨难消:“梁韬,有些话碍于过往交情颜面,我不好直说。可到了这生死关头,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既然你还记得我父祖当年的救命之恩,今天便该偿还恩情!你修为法力远高于我,若要取我性命,不过弹指一挥,但这份承负勾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梁韬沉默许久,方才开口:“你可知我若插手,鸠江郑氏等同自弃于崇玄馆。你今日保住了郑氏满门,明日豺狼虎豹便要一拥而上,不过稍稍延缓死期罢了。”
郑玉楼笑容苦涩:“梁韬,我们当年也算志同道合,算上楚接舆、王宗然他们两个,费尽千辛万苦把崇玄馆安顿到地肺山。我们几个老伙计陪你剑挑黑山鬼窟、镇压东海群妖,看着你一步步登临华胥国顶峰。
不曾想……如今居然要靠着往日旧情索恩图报才能保全身家性命。我倒是庆幸他们两个走得早,不用看到今天这副凄凉晚景!”
“郑玉楼,你老了。”梁韬凝视对方说:“修为境界多少年停滞不前,整个人都变得不思进取了,只求守着一份家业安享富贵。倘若只是如此,我也懒得计较,但你不该私自与安阳侯等人往来。”
“你不仁,还要怪我不义?”郑玉楼反驳道:“你们梁氏占尽好处,我们怎能不为家族子弟安排出路?”
梁韬似乎无可辩驳,只是轻轻挥手:“好了,此事不必再提。既然你开口相求,我自然会给你一个答复。”
郑玉楼正要转身离去,却扭头言道:“梁韬,你变了。当年那个光风霁月、坦荡赤诚的梁韬,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多疑猜忌?”
梁韬站在竹堂前,一言不发,望着郑玉楼拄杖远去,背影渐见佝偻。
……
赵黍正身端坐,阖目存想精思,感召日芒覆布,周身穴窍渐渐充塞阳和之气,如浸于温泉热汤之中,一身尘垢受阳和之气熏蒸,自然消融。
行功将臻圆满,赵黍微微张口,就见一片五色光华随息吐出,在他身前盘旋缠结,可是当五色光华流演成符的瞬间却消散瓦解,仿佛受到什么外力扼阻。赵黍尝试几次未见功成,这才收功离坐。
“你是什么时候凝就玄珠的?”旁观良久的姜茹不禁问道。
“这很重要么?”赵黍反问一句。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姜茹支着下巴望向别处。
“在离开星落郡的前夜。”赵黍见姜茹投来疑惑目光,于是说:“勤修不殆,感应神明,自然有所精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姜茹言道:“馆廨修士凝就玄珠,这种事本该大书特书,甚至会邀集同道庆贺。结果你却毫不声张,莫非就是为了让别人疏忽轻视,对你的修为法力预料不足,以便你大显神通么?”
赵黍看着姜茹,一时无言,忍不住笑道:“我费这种心思做什么?凝就玄珠是多么深不可测的修为境界吗?梁国师说话,我不还是要乖乖听着?现在身处缉捕司的赏罚院,我还能强闯出去吗?”
几天前在梁韬指引下,赵黍荡平了青罗衣一众妖邪,正好缉捕司的人手随后赶到。
当缉捕司看见渡口岸边一地尸体以及船中酒坛,震惊之状可想而知,他们都不敢相信是赵黍独自出手诛杀了这伙妖人。
然而赵黍声称青罗衣等人乃是九黎国探子,再稳重的缉捕老手也坐不住了,他们立刻将尚未断气的青罗衣和狼头怪人收押起来,并且要求赵黍与姜茹前往缉捕司,在一众官长面前言明事情经过。
缉捕司此举符合华胥国典章法度,本身无可指摘,但赵黍并非等闲人物,此事牵连金鼎司、崇玄馆,哪怕是缉捕司也不敢把赵黍当成囚犯对待,于是将他和姜茹安置在赏罚院中。
赏罚院是专门安置罪名未定的修士院舍,虽然内中不缺起居日用之物,但整座院舍被禁制阵式所笼罩,身在其中的修士难以施展术法,就是为了防备修士逃脱。
赵黍这几天呆在赏罚院中,倒是难得清闲了一阵,除了缉捕司的官长每日前来探视问询,其余外人一概不准与赵黍见面。
“我怀疑,你是故意躲到缉捕司里的。”姜茹言道。
“哦?”赵黍脸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姜茹起身提起一壶烧开的茶水,摆弄杯盏说:“当时我没看明白,后来仔细思量,你在斗法前的种种准备,其实早就预料到青罗衣是九黎国出身,对不对?”
赵黍言道:“我只是觉得,以郑图南的心性、鸠江郑氏的地位,就算跟我有仇怨,也犯不着用行刺这种伎俩。假设我真的死在了积宝阁,朝廷肯定要追查到底,鸠江郑氏嫌疑重大,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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