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面露愕然,满眼不解。
陈错不等他问出声,便笑道:“我既存于这个时代,那么秦王必须是要见一见的,而现在见他,总好过再过一阵子见他。”
无论是在超凡层面,还是在历史层面上,秦始皇都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于神通超凡而言,他是后世传闻中绝地天通的祖龙,与后世历史而言,他更是塑造了华夏一统的最初皇帝!
陈错既行兴衰,又如何能不见祖龙?
只不过,这里面的缘故,他自然不会告诉李斯,一时便令后者生出惊疑之念,更增患得患失之心。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陈先生高深莫测,心思难猜。他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先生固然是来者不拒,几乎将有教无类做到了极致,但偏偏又不是那等超然于外的性子,与那几位一心要留下学派传承的宗师不同,明显是心有所求的。
“莫非,他的追求,也在天下一统?”
关于那位秦王政的心思,李斯自问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更知晓那是何等野望,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罕有之志!在李斯看来,那位王上想要得偿所愿,可谓艰难,但并不妨碍自己借机施展抱负。而为此聚集而来的能人异士亦不在少数。
“或许这位陈成皋陈先生,同样也存着这般心思,所以之前吕不韦派人过来邀请,他才会一直拒绝,毕竟以陈先生的见识、心智,不仅能推测出大王的志向,怕是同样能窥视到吕不韦的下场!”
但不管“陈先生”存着何等心思,只要他愿意随自己前往咸阳,那自己便完成了大王之令。
于是,李斯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先生稍微准备一下,最近两日,咱们就该启程前往咸阳了。”末了,他似乎是担心陈错想要拖延,又提醒道:“如今这三川郡并入秦国也有多年,秦制深入人心,既有大王之令与诸多护卫,咱们只管赶路,其他事情无需担心。”
这几年,秦国已经摆脱了当初被五国联军攻伐的窘况,重整旗鼓不说,更是采取远交近攻之策,分化瓦解了山东诸国,战线不断向东推进,蚕食和吞并土地之后,最东边的国土突出部,已然触及到了位于东边半岛的齐国!
有赖于此,秦国之势不仅大增,对早先吞并土地的控制力也逐渐提升。
“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陈错看出了李斯的顾虑,“不过,我不会与你同行,当下时间紧迫,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路途上,所以我当先行一步,待你抵达咸阳,或许能听到我与秦王会面的消息。”
“……”
沉默片刻,李斯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既没有询问什么事时间紧迫,似乎也没有担忧陈错是借故拖延,就这么顺势告辞。以至于,在他离开了陈错的住所,走在陈庄小路上的时候,随同而来的门客都忍不住提醒道:“主上此来,是为了完成大王的嘱托,邀请这位陈先生去往咸阳,怎么能不亲自带着他前往呢?万一这位陈先生只是故作答应,敷衍主上,待吾等回去,必然会为大王怪罪!”
李斯摇摇头,道:“陈先生的威望,早已遍布四海,更有诸多门徒、追随者,而眼下的这等局面,皆是他用十年左右的时间达成,其中耗费多少心血可想而知。这等呕心沥血的成果,岂能轻易放弃?以大秦之国力,他若这般愚弄大王,会是个什么下场?”
几名门客,也都纷纷明白过来,皆说李斯之英明。
李斯摇摇头,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恭维而飘飘然,心里却充斥着对未来天下时局的思量。
“若连陈先生,都对大王之志有着谋划,那未来的天下,还会是如今这般吗?”
想着想着,他越发出神,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一棵巨大的柳木之上,旋即惊愕:“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棵树?”
旁人闻言看去,见那树干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不由咋舌。
“这等巨木,少说也得几百树龄吧,没想到会保留至今……”
门客说着,忽然回过神来,看向李斯:“主上曾在此处住了许久,莫非不曾见过此树?”
李斯表情深沉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那位陈先生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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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选在这个时候去见祖龙?”
另一边,在李斯走后,又有两人走入屋中,正是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只是二人气息微弱,显然已被彻底镇压了神通超凡。
“不错,自从几年前崆峒山生出异样,地脉震颤之后,离传说中的黄帝之师降临之期越来越近,我若不做好准备,只以目前这半瓶子的位格应对,怕是有败无胜,徒自衰亡!”
陈错笑了笑,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此番入关中,还需两位做个向导,二位在关中住了许久,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想来是格外熟悉的。”
清虚道人滴咕道:“你师门乃是太华山,你能不熟悉?”说罢,摇了摇头。
“你这一去,不知要使原本的脉络,生出多大偏差,毕竟……”
说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
“那位祖龙,也是差点立了道的!”
第十七章 制立于细微,兴起于衰颓!
陈错果然是先李斯一步而至。
在他抵达咸阳之时,便被人认出,旋即就被引入阁馆,以厚礼招待。
只不过,一连三日,不见秦王相召。
“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却被这般冷遇,想来很是失落吧。”与陈错同来的玉虚教主见状,出言嘲讽。
陈错笑道:“教主这神通被封镇了,没想到心智也衰退了许多。不对,先前你也曾在这里住了多年,莫非不曾发现?”
玉虚教主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陈错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转而看向窗外,低语道:“这座咸阳城,可不简单呐。”
在他的眼中,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之下!
这股力量,正是那足以将超凡神通尽数镇压在众人体内的力量!比起三川郡,此处的伟力无疑更加汹涌!浓郁!庞大!而且,隐隐有着中心,仿佛汹涌飓风的风眼一般。
这般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宏伟的宫殿。
冥冥之中,一道贯穿虚空与他相连的玉带隐隐震颤。
一条仿佛没有与终点的无形之路,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一端朝着东方延伸,一端朝着那座宫殿延伸过去!
咔嚓!
虚空中,一道裂痕自无穷深沉之处显现,而后一路蜿蜒、蔓延,最终打破虚空,落入崆峒山中。一道宏大意志随之显化于世间。
“无论是现世还是过去,这方天地,都还不能容忍第八天道的诞生!这一次的变数,虽然略显怪异,但也不会超脱于天理,终究要如过去那般没入长河。”
翌日一早,风尘仆仆的李斯,再次出现在了陈错面前,面带歉意的说道:“先生,这几日国事繁杂,我家大王无暇分身,赖你久候。不过,今日大王已经抽身出来,所以让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请先生入宫,面见大王。”
陈错无喜无悲,与之同行,踏入了那座宫殿的范畴!
霎时间,漫天伟力落下,仿佛一座座山峰倾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更有一股莫名之力要渗透他的血脉,驱逐内里的超凡!
闷哼一声,陈错眉头微皱,体内灰雾涌动,具现出一点星辰与一点天道心得,两者转眼融合,凝结出一缕天道之力,转眼游遍全身,终于将种种异样尽数湮灭,恢复如常。
“这股力量到底有何玄机?是否是祖龙的成道依凭?”
想着想着,他看着两边肃穆的武士、前方的殿门,收拢了念头。
“想来见到了那位始皇帝,或许就能有答案了。”
秦王政的年龄,其实不大,他坐于案后,看着手中的竹简,不骄不躁。
陈错立于台阶之下,面对将自己召来,偏又什么都不说的秦王,同样也不着恼,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看得斜后方的李斯眼皮子不住的跳动。…
“这便是祖龙?身上气息如常,肉身凡胎,虽有权柄在手,却无疑还是一位凡人。如此人物,又是如何才能绝地天通,乃至差点立道的呢?是靠着那股排斥神通的伟力?”
尽管面前的王者看着并无超凡在身,但陈错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伟力,正有一部分缠绕在秦王政的身上!
气氛,逐渐凝重。
突然。
“对你的兴衰之说,寡人素有耳闻。”放下手中的竹简,秦王政抬起头,看向陈错,仿佛不曾将他冷落,“但寡人对你这套学说的内核,却并不认同。”
霎时间,大殿内外的伟力震颤着,开始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殿中的众人虽不能察觉伟力,却还是感到心中一惊,压力内生。
陈错却只是笑而不语,察觉到体内那一丝天道之力微微跳动,似是受到挑衅一般。
秦王政眉头微微一挑,眯起眼睛道:“怎的,陈先生是觉得,寡人之言不堪入耳?”
整个大殿中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许多,四方伟力越发凝重,重新镇在陈错身上,居然要将他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