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失公允了,”张竞北还是笑着,“事本无前后,先落子者行,后落子者追,怎的您一开口,仿佛天地间的事,都要尔等先为才是正理?”
“吾佛门以佛光照耀人间,导人向善,安世守序,乃是人间正道,与吾等背道而驰者,自是逆行于世,是为乱道!你要拂乱取经人之心念,乱西行之大局,贫僧不能容!”白衣女子眉头微皱。
“这小道就不懂了,不过是送件衣物,怎的就是拂乱心念了?”张竞北摇摇头,察觉到四周渐渐弥漫着一股威压,于是拱拱手,“算了,小道先不与菩萨在这里饶舌了,家中尚有一锅菜未烧,先行告辞!”
“想跑?西行乃人间大局,为天地主角所定!世外大教之主尚不能逆势而为,吾辈沙门守护正道,自当护持西行一路!西行人年岁不大,看似博学,其实见识不广,宛如白纸,他往西天取经,便是求学塑心,如人之生长,渐增灵智,正该好生引导,若被尔等这些方外修士扰乱了,乃是吾辈失职!”
白衣女子淡淡说着,将净瓶中的竹叶拿出,往前一扫,点点光辉朝张竞北激射而去!
便在此时。
“去!”
不远处的林中,一头呲牙咧嘴的凶猿立于枝头,从脑后拔出三根毫毛,顺势一吹!
第二十回 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嗖嗖嗖!
霎时间,狂风大作,光影重重!
自玉净瓶中洒落的光辉,一下子就被卷得四散纷飞!
三根毫毛先是化作三花之影,跟着显出金色、青色、白色之形,勾勒出轮廓,赫然是三头凶恶的猴子,张牙舞爪,朝白衣女子扑了过去!还未到女子跟前,已是各自伸手一撕!
那金猴一下撕裂了淡淡金光,那金光看着肃穆神圣、慈悲怜悯,但裂开后,却是滚滚黑泥,与长河水底的淤泥一般无二,滴滴流淌,每一滴都能侵染他人心智!
而青猴撕开了弥漫于四周的层层烟气,令那被烟雾笼罩的密林重新显现,周遭的仙灵之气便点滴不存,美好意境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林木花草,清新自然!
最后的白猴则是一手拉扯,仿佛撕掉了什么无形之物,当时就让笼罩着张竞北的那股子压力消失无踪,令后者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重担,连带着法力运转都灵动了许多!
“心猿?!”
白衣女子一见三猴,便连连后退,浑身佛光、仙雾尽数破碎,赤裸洁白的双脚登时踩在泥地中,沾染了凡尘污秽。
祂既为真佛下凡,哪里还不知道,在这河西之地有一头凶悍绝伦的暴猿,能与古神遗骸硬撼,更是一棒子捅破了天,挑衅大教之主!更要命的是,那猴子乃是太华扶摇真人的心猿!这经历过世外一战后,但凡是牵扯到了扶摇子的事,哪个敢掉以轻心?
“不对,似是身外化身!”白衣女子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镇定下来,“心猿与世外一战,被打落凡尘,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吧?眼前出现的或是其化身,或是旁人冒充,以乱吾心!”
话虽如此,但涉及到扶摇子,白衣女子哪敢等闲视之?祂身形如电,躲过了三猴扑击,便朝张竞北看了过去,但转眼之间又被缠上,难以脱身。
张竞北适时说道:“您这是何苦呢?小道只是个一章就走的小人物,西行路上也不打算留真名,真不用在我身上耗费多少精力!我看啊,您这会也没功夫分心,咱们啊就此别过!走也!”
他越说,白衣女子的脸色越是难看,待得一番话说完,当即手捏印诀,架起遁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转眼就没了踪迹。
“此人真真小人一个!但他修为又不甚高,为何会出现于此,更与西行人接触,拿出那等宝物?这背后有何玄机?谁人推动?”
越想,女子越是惊疑不定。
实是那一战余波太大,像乌云一样压在众人心上,让他们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的多想一些,偏偏又不敢推算,担心因果变动、长河涟漪惊动了那人。如此一来,凡事都雾里看花,可不就得越想越乱?
何况,这会也没时间、空间让祂细细思量,三色猿猴已成掎角之势,隐隐构成一套奇异阵图,将祂围在中间,锁死了白衣女子的气机,只要祂出手便会引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
白衣女子谨守一心,权衡利弊,正思量着如何破局,但忽的心头一动,灵识蔓延到了林中,注意到陈祎正要离去,不由心急——这西行人经历种种磨难,而今孤身一人,若不是身上披着一件烟罗道袍,怕是要战战兢兢,心不能定!
“扶摇真人安排的护送之人还未归位,西行人此时乃真真白纸,正是可以施加影响的时候,一旦错过,再想施为那是千难万难!而且方才那道人送出了道袍,本就先行一步……”
一念至此,祂也顾不上其他,已有决断,便将玉净瓶当空一抛,绽放十万光辉,化作明月,演化出碧波海浪、仙岛竹林的洞天之境!
轰轰轰!
天地震动,转眼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好气魄!”远处的山峰上,张竞北远远看着,啧啧称奇,“关键时刻,祭出了洞天之力,哪怕被天地排斥,也要达成所愿!厉害啊!狠人!”
在他说话的当头,三色凶猿已被洞天之力隔开,海浪滔滔奔涌,仿佛南海降临,生生将这三头猿猴退到了几十里外!
那白衣女子抓住空隙,身子一晃,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满脸慈悲之色、身着碧色僧袍的法身,法身坐镇洞天,承天地之力的排斥,而神魂附体的肉身则一步一花,转眼到了陈祎跟前。
“我所在之处应该离两界山不远,继续往西,就出了大唐地界。因此,要么就回返长安,禀明今上,重新召集人手,再图西行;要么就是继续前行,但就只能靠自己了,对了,还有这身道袍,若这真是宝贝,当能护我周全……”
想着前路艰辛,陈祎犹豫不决,但随即听得林外动静,意识到此处凶险,想着无论如何,都该先离了密林再说。
只是他刚有动作,就有阵阵云雾飘来,伴随清风与香气,白衣女子自林中走出,赤脚凌空,一步一莲花,仿佛要走进陈祎的心里。
陈祎心头一晃,猛地就回想起曾经看到过南海观世音之图。
“公子慢行。”
白衣女子一开口,就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弥漫。
“你是……观世音大士?”
陈祎今日已见得许多神话之景,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反而联想起对方的佛门身份,生出几分警惕,于是后退两步,问道:“神人何故现身?”
“取经人,贫僧此来是要助你西行。”白衣女子话如清风一般渗入陈祎耳中,要侵染其心!
陈祎一愣,不由自主的就想仔细倾听,而后就见白衣女子抬起左手,虚捧的手掌中五光十色闪烁,化作一件袈裟。
陈祎又是一愣。
又是衣服?
“这件锦斓袈裟乃是至宝,为南北朝时,几位高僧在建康城中引天地异象炼制,融天地之力为一体,集……”
白衣女子正说着。
突然!
嗖!
疾风吹来,白光一闪,陈祎整个人与女子手中的斑斓袈裟都没了踪影!
“嗯?”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定睛一看,瞧见一匹神俊异常的白马,驮着陈祎、衔着袈裟,脚踏云雾,形若流光,呼吸间的功夫就到了天边!
“好孽畜!敢截人夺宝!”惊怒之余,祂又生出警惕与疑惑,“这又是哪家的妖孽?有这般神速,能从吾手中窃去东西!”
心念一转,祂赫然发现自身与袈裟间的联系断断续续,仿佛随时要消散,再细细回想,隐约觉得方才袈裟似是自行跳出手中!
“不可能!袈裟是吾在建康城上亲自凝练,内蕴莲台,外凝佛光,如何能不受吾辈掌控?”
想着想着,祂认准了白马奔行的方向,急急追了过去!
“还是要做过一场,这白马当是其他势力所派,看准了时间要抢占先机……”
轰隆!
白衣女子刚刚动步,身后忽有轰鸣,却是那天地之力压碎了洞天!
哗啦啦!
瞬息间,聚于洞天的滔滔海水呼啸而出!
金色、青色、白色三道光芒破开海水阻隔,落在原本坐镇洞天的法身之上!
先是金光之中黑泥倾泻,浇灌侵染法身,将那一身僧袍退去,扭曲侵染,令其身形恍惚;跟着青光一转,演化三花五气、阴阳万象,拓印在那身形之上,演化成一件道袍;最后白光落下,照耀其身,于是青丝生长、玉体若雪,勾勒出曼妙女真的模样。
这女真盘坐于滔滔海水中,满脸慈悲,栈波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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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周身气息隐隐溃散,心中恍惚,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惊恐,疾行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完全停下,面容迟滞,仿佛魂魄出窍。
突然!
道道星光闪烁,在前方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个身着黄袍的英武男子,器宇轩昂,神色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