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牵扯到了仙门,天庭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他们这边思量着,随即察觉到那座神像与素衣和尚之间的,那隐约呈现的剑拔弩张气氛。
陈错则道:“昙延大师,你的生平我已有了解,在这大河两岸的百姓心中,对你评价颇高,对你更是敬重有加,何以你反倒要助纣为虐,守护那铜人,镇压无故百姓的气运?此等大因果,就算是归真高僧,甚至世外高僧,也不见得能承受吧?”
“君侯果然精通因果之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亦不能藏着掖着了,否则平白要结下因果。”
那素衣僧人脸上的苦涩笑容越发浓郁,又道:“实不相瞒,这镇运铜人早晚要毁,此乃天数注定,更牵扯莫大因果,如今只是我佛门强行压着,若不能成就地上佛国,必有反噬,算算时候,便是在这几年之间,到时不是佛国大成,铜人化作金身,就是佛门混乱,铜人分崩离析。”
陈错闻言一愣。
那僧人又道:“立下铜人之时,人间仙门人才济济,我佛门借着世俗王朝之气运,加上各方谋划,抓住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的时机,佛门应运而起,这才能镇住北地之运,里面未尝没有各方推波助澜、让佛门为前驱打开这纷乱之世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是仙门怕也没有料到,那转世仙人化身侯景,竟是引发了太清之难,因而才失了掌控,如此种种前因,衍生今日各方纷乱之果!可见,这机缘巧合背后,也有天理地势推动,为天地法理的一部分,焉能随意毁之?此乃逆乱之举,说不定要提前引发大劫!”
轰隆!轰隆!轰隆!
这僧人话一说,庙外的天上,骤然风云变幻,雷光道道,雷声处处,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就漆黑一片!
天空上乌云翻滚,寺庙外狂风大作!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在这僧人说到“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时,就已是脸色大变,有心要出口阻止,奈何一开口,才发现竟是说不出话来,想要动弹,又警觉浑身宛如僵石!
待一番话说完,僧人看了两神一眼,道:“君侯身有大变数,贫僧既然既然来了,自是要将这局面与他说清楚,否则,强行要以神通修为压制,反而要留下隐患,为取败之道!贫僧不可为也,也请两位神主稍安勿躁,何况,你们心中也有疑虑,今日知之,日后天庭再有分派,也能看出端倪。”
两神一听,愈发焦急,那山神更是干脆,身子一转,化作虹光,竟要离去,结果神躯刚刚化作光点,就被一道佛光挡住,重新凝聚出来。
陈错早已发现,这两神此番是真身前来,但眼下亦顾不上这些,咀嚼老僧之言,眉头皱起,思量其中真假。
那老僧收回目光,道:“昙断与君侯交手,涅槃时有所感悟,可惜,他与贫僧分别多年,已然近乎两人,他最后所得之事,贫僧不能尽知,只能知晓当下一二,唉……”
这僧人一叹息,这一片天地竟是暗淡下来,那庙外众人渐生叹息,心底的遗憾被勾了起来!
一时间,处处愁云惨淡,连那些人寄托出的香火之念,都哀伤委婉,落入陈错这神像之中,让他的心神一阵动摇!
“太厉害了!”
陈错心中惊讶,却是越发凝神起来,没有因为这和尚真个实话实说就放松警惕,须知,真话实话,有的时候更为伤人!
压下心中杂念,他亦意识到,当前是个难得的机会,索性问了起来:“昙断与大师既是一人,何以还能有所不知?”
僧人摇头叹息:“贫僧年少时离家云游,见万里江山变了颜色,胡人占了中原,汉家唯唯诺诺,因此心中所学尽数被打破,生出了慕强、崇胡、媚权之心,为了不至于沦为魔道,这才分割出去,结果几十年下来,他却在涅槃之际,超脱了这些执着,甚至得见如来,明了过去未来片段,近乎为独立一人,所以只有当下予贫僧!”
“过去?未来?”
陈错回想起那昙断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一沉。
随即,他收敛情绪,又问:“大师方才说的,这镇运铜人是抓住时机立下来的,即所谓香火立道之时,此亦何解?何为立道?”
这一问既出,那被禁制住的两神再度挣扎起来!
“立道,便是在天地间立下一条新路!”
而那僧人刚说了一句,庙外天地轰然作响,雷霆暴雨呼啸而下,种种重压侵袭过来,这日日被人照料的河君庙处处震颤,裂痕蔓延,赫然就要崩塌!
众人心头本能震颤,感到那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莫名之物正在降临!
旋即,僧人闭口。
过了一会,这河君庙的崩塌之势方才缓解,只是那庙外暴雨却无停歇势头。
“君侯该是看出来了,此话不可多言,待得命数到时,你自然知之。”僧人还是叹息,只是此言说罢,骤然话锋一转,“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务必在可言的范畴之中,令阁下知晓这铜人的前因后果,让你放弃这崩铜之念,为何君侯知晓这些之后,还是不愿改念?”
说着,他面露困惑。
陈错却笑道:“你说铜人早晚要毁,如今时辰未到,焉知我今日要破之,不是命定之时?今日我来,你以此言服我,他日旁人再来,你又以此话说之,若时时以此推脱,那吾辈真要伫立旁观,见那金人自毁不成?如此,到底是修我之道,还是验证这天地命数之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清静为我,五蕴本不沾
“厉害!太厉害了!”
庙外林边,大河边上。
狼豪与张房立于此处,远远地看着那河君庙中的景象,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和尚必是西走的那位了,有传闻说这和尚早就该五步世外,是为了普度世人,一直滞留人间。”狼豪砸着嘴,满脸的感叹,“他一来,这天相都随之而变!”
张房则面露忧色:“多事之秋,那西去僧人,据说与昙断和尚关系不浅,此番来此,说不定就是因此而起!”
“无论如何,这僧人既来了,怕是天庭神道都要靠边站了……”狼豪摇摇头,叹息道,“唉,吾等这般散修,可是不能掺和到这等大佬的争斗中!”
张房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天。
.
.
“君侯这是未曾看透,执着于我,但君侯的‘我’,并非真‘我’。”
那僧人却不着恼,笑道:“贫僧观我,与君不同。”
他笑着笑着,脸上的凄苦表情散去,单手立掌身前,道:“如来法身,无边无碍,不生不灭,得八自在,是名为我!”
此言一出,便有无边金光涟漪自八方而至!
连带着庙外的阵阵乌云,都被这金光驱散了大半,而后直落下来,层层叠叠的落下,将这庙宇包裹、笼罩。
那光辉渗透到这秒钟各处,一道道虚影来回行走,一条宛如自天边而来的静谧河流流淌过来,穿过庙宇,将这庙中的一切神通道法都镇压下去。
连神念、意志都被镇压下去。
那两尊神灵第一时间就身形模糊,全身各处灵光绽放,竟有几分失控的迹象!
“这是冥河……轮回之法?”那平阳城隍收敛自身灵光,看着那条长河,露出了惊讶与惶恐之色,“昙延法师,你行的莫非不是香火道,何以会这生死道的法门?”
“涅槃之法,玄妙变幻,”那僧人微微一笑,“何况这门户之见,本是后天人分,吾等修行求法,寻的是未明之道,又何必要拘泥于这道统之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座神像,道:“贫僧既说,不以强法压人,况且贫僧并非真身至此,这具化身也只是长生修为,本不是为了强扭人念,君侯心中存着的执着,也不是能强行镇住,要疏导教化,方能明了这其中玄妙!”
随着这句话,佛光如浪,扑打庙中,将那神像淹没!
陈错的意志,正如风中残烛,感受着重重压制,那本身的意志像是随时要被排斥出去,完全要凭着自身的强韧意志,才能维持在这神像之中。
“这神像乃是以河君为根,我如今为河君,竟要被从这河君神像中排斥出去,这是何等神通?”
正在他思量之际,却见那僧人一指头点出。
顿时,四周景象急速变化,陈错就像是坐在疾驰而列车上,身边的一切景致都从两边快速划过、远离。
一片轰鸣中,陈错的意志骤然停歇!
他的意志,终究是被从那神像中排斥出起来,到了一片虚幻之中,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周遭,是一片五颜六色。
前方,则是一名素衣僧人。
“此处乃是三界之外!”
那僧人看着陈错,先是说了一句,随即面露愕然,道:“没想到,君侯的真身,此刻已然跳出了红尘五蕴,身居于世外,既然如此,那更该能看清楚当前局面。”
他抬手一转,那周遭的五颜六色中一道道身影浮现又溃散,人生之花在其中绽放、凋零,一如陈错在那念兽中所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