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满是汗水的手心里,那被完全涂成黑色的锋利匕首是他唯一的倚仗。
少顷,蝙蝠掠过他的肩头,拍动翅膀,在黑暗里一闪而逝。
他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些,尽管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绝对不止这一只蝙蝠,但他现在所处的境地除了与这些“邻居”一起“友好相处”,别无他法。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阿布望向顶端,有些警惕护着青衫人道。
“是蝙蝠。”青衫人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但接下来,他却有些疑惑,“但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什么意思?”
“如果‘它’在这里,这些东西不应该靠近才对。但是……”青衫人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虚弱到了这种程度?”
正当这时候,整个洞穴里传来了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是成千上万颗牙齿在相互摩擦,又像是一闪庞大的门在缓缓倒塌,微光中的钟乳石在痛苦地摇摆,仿佛随时可能坠落。
一群蝙蝠停止了他们的睡眠,呼啦啦啦地在空中飞舞起来,带着尖锐的叫声,腥臭的粪便像是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那个哭嚎的声音像是更近了,甚至有些时候,它就像是躲藏在人们的身后。
“什么混账玩意儿?”秦轲躲藏在黑暗里,只感觉自己几乎被这群混账蝙蝠的粪便淹没,原本握着匕首的手掌也变得粘稠潮湿。
秦轲缓缓挪动身体,再度冒头,青衫人和阿布显然在这场“粪便雨”里也有些狼狈,但相比较秦轲,他们有着凹凸不平的岩石阻挡了一些坠落的蝙蝠粪便,所以状况要好一些。
秦轲眉头微皱,顺着光芒的右侧看去,他终于知道那一阵剧烈的响动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尽管在微弱光芒中降落宛如一头巨大的怪物,但秦轲还是从那东西的轮廓之中,看出了那半腐朽吊桥的轮廓,这由生铁浇筑的吊桥,上面的木板早已经腐烂殆尽,尽管上面仍然还粘连着几片黑色的残骸,只怕也根本无法用来踩踏。
但毕竟,这座吊桥的底下拥有着多根粗壮如成年人大腿般粗细的铁链彼此交叉相连,踩着这些铁链过去,也未必不可行。
显然,秦轲闻到的浓烈铁锈味道,就来自于这座吊桥了。
而当它缓缓下降,沉重地撞击在岩壁上后,就成为了在裂口的无数“尖牙利齿”上一条宽阔的通道。
而持枪男子举着火把,仿佛闲庭漫步一般地踩着铁索过桥,走了回来,笑道:“这么久了,这机关竟然还能用?”
青衫人同样也笑了:“当然。这本就是墨家一脉相承的机关术,我甚至怀疑,就算过了千年,这些机关仍然能够再度运转。毕竟……墓主人并不希望陵墓只能进却不能出。”
阿布不解,心想陵墓难道不是希望永远与世隔绝天人永绝吗?
“为什么?”
持枪男子却玩味地笑了:“阿布。你还不明白吗?谁会是最希望从陵墓里走出去的人?”
“盗墓贼……或者是工匠?”阿布想到一个可能。
但青衫人轻巧的一句话,让暗影中的秦轲顿时毛骨悚然:“不,是墓主人。”
秦轲欲哭无泪,只能低声地对自己道:“妈呀……这还真是一座墓,而且听他们这说法,好像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死鬼还打算从墓里跑出来……我到底是要来这里做什么?寻死吗?”
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秦轲以前看过师父书架上的《灵异考》,至今记忆犹新,严格来说,如果有人问稻香村里谁最迷信,大概不能算到那些每日在宗祠里的老人,反而是秦轲这样一个少年天真的少年。
正因为天真,他才会相信书籍里的记载。
而陵墓这种不详的东西,配合之前那些洞穴里古怪的哀嚎声,更是让他心中生出无数怪力乱神的幻境来。如果这大墓里,真的躺着一个死人,而且这个死人还妄图想要从墓穴里出来重见天日,得是什么样可怕的场景?
不对……按照这座大墓的时间,只怕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一具骸骨……
不能瞎想不能瞎想……秦轲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企图让自己的思路从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里收回来。
而阿布同样对青衫人的说法惊惧不已,正要细问,只是就在这时候,洞穴之中,却响起了另外一个人低沉的声音:“上百年的陵墓,机关却仍然能维持运转,玄微不得不崇敬墨家列位先贤之智。”
秦轲心中一紧,他哪里不认得这个声音?
而青衫人转过头,在他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在他们的面前一根根迸发出强烈的光芒,竟然是映亮半个洞穴,吓得秦轲用力一滚,再度往里面靠近了一些。
火光中,映亮了王玄微那沉稳之中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睛:“荆吴的几位,深夜不在客栈安寝,却来这阴暗潮湿之地,好雅兴啊。”
青衫人望着那双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双手交叠,做了一个标准的儒家礼节:“王先生。”
王玄微冷笑着看着同样以儒家礼节作揖的阿布,又把视线转向握着长枪只是嘿嘿一笑的高长恭,最后把眼神转回到青衫人身上:“青州一别,已过三载,诸葛先生,别来无恙?”
躺在黑暗中的秦轲心脏一颤,呼吸一瞬间的停顿。
诸葛先生?
“还动得了吗?先吃点东西吧。我叫诸葛卧龙,你叫什么?”秦轲一阵恍惚,想起少时那满是流民的山岗,他饿了三天躺在一颗干枯的老树下,身旁是无数的死人,有狗群在大快朵颐。
早已经无力起身的他,听见了那贯穿了他心底的一句话。
第9章 荧光
五岁的时候,秦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田野间疯跑,抓蜻蜓或是鸟雀,那时候他家里父母尚且健在,哥哥也还时常会给他编织草蚱蜢,妹妹在襁褓之中虽然总是哭泣,但他一做鬼脸,她就会很配合地露出笑颜。
那时候,他觉得天空从未有过的蓝,河流也清澈得能看见游动的小鱼,而田亩,尽管每年的赋税苛刻,导致一家人时常得饿着肚子上山去刨野菜,可他反而特别喜欢这种时候,每次从厚厚的落叶下找到几朵娇嫩的蘑菇,总能让他欢欣雀跃一阵。
直到战乱开始。
田亩被肆虐的战火变成了一片荒地,清澈的河水也因为有军队在上游作战,流淌着那鲜红的、不详的液体。而他的哥哥被强行征用为兵卒,不到几个月便传来了噩耗。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父母只能是背着妹妹,拉着他一路逃荒,路上的流民盗匪哄抢了他们仅存的几张面饼,没等走出三十里路,母亲就再也挤不出哪怕一点奶水。
至今,秦轲仍然能回忆起那天晚上,饥饿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的他被父亲叫醒,一小碗肉就这样摆放在他的面前。他几乎像是一头完全丧失了理性的狗一样狼吞虎咽,却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怀里不再抱着他的妹妹。
可尽管如此,父母亲还是倒在了第三天的路途之上,他本想守着父母,就这样昏沉睡死过去。
可有个身上满是脓疮的老人却在这时拉起了他的手,说要带他继续逃荒。秦轲虽只有五岁,却立即从老人那双野狼一般发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凶光。
他逃跑,一路钻进游魂一样的流民大潮中去,那时候的他似乎不知疲倦,脚上早已没了鞋子,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他稚嫩的双脚,但他依然往前走着,好像执拗地想要逃离那片满是死尸的荒原,甚至,不想回头去看父母亲倒下的方向。
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记得父亲弥留之时,断断续续对他说过的那几个字。
“活下去,继续走,活下去……”
他终究是活了下去。
那时他靠在一片倒塌的土墙背后,四周已经聚集了几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当它们短暂审视了一番之后,便纷纷露出尖利的齿峰。
有一个身影却由远及近。
见到那个身影,野狗群似乎一瞬间感应到了什么,呜咽着夹着尾巴四散逃开,而那个身影最后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个时候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模糊成一片虚影。
那人朝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之后,他跟着那人一路躲避战火,一边流浪,一边寻找着栖身之所,直到他们来了稻香村——这个由流民自己组建的小山村,一住就是十年。
有些时候,秦轲觉得这一切都仿若梦幻,那人明明才三十岁,怎么会突然就病死了呢?
父亲让他活下去,他活得很好,甚至已经有意想要将师父当作自己的“第二位父亲”,心中也早做好了要给师父养老送终的准备。
可他又一次失去了。
那深埋着记忆的坟墓就这样突然被扒开,那句“诸葛先生”像是一柄钢锥深深地扎进了他的颅骨里,让他剧烈地疼痛起来。
趴在石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他死死地盯着青衫人,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因为用力而陷进了岩石缝里。
对王玄微的问题,青衫人只是微微一笑,望着四周举着火把的墨家黑骑,问道:“王先生,好大的阵仗啊。我和友人不过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曾想王先生和属下也这么有闲情雅致?”
相似小说推荐
-
开局赘入深渊 (蟒雀) 起点VIP2022-08-23完结6.2万总推荐白山不小心成了恶鬼家的上门女婿。但幸好,他拥有着【“等价”交...
-
修仙!我的增益状态没有时限 (龟甲麻绳) 起点VIP2022-10-29完结246.68万字 7.85万总推荐吃顿饭,饱食状态作用于自身【饱食:每分钟恢复体力值1点,持续&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