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忽道:“好,我答应了。”
众人又吓了一跳。
狄飞惊道:“君子一言。”
苏梦枕正待说话,白愁飞已截道:“定不算数。”
狄飞惊语气里充满了讥诮:“苏公子,现在‘金风细雨楼’里,到底有几人可以发号施令?”
白愁飞道:“我是新任副楼主。我不同意。送羊入虎口的事,我不干,楼主也不该做。要谈判,就该在三合楼,不然,如果大家都真够胆色,在禁宫里也无不可!”
“就算你是副楼主,”杨无邪插口道,“这事也只有公子能够定夺!”
“我是‘金风细雨楼’的人,”白愁飞昂然道,”为了‘金风细雨楼’的利益,我应该据理力争!”
“苏公子,“狄飞惊似很有耐心地道,“你们‘金风细雨楼’的领袖,要不要私下商议过,再给予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必了。”苏梦枕断然道,“我答应你。”
狄飞惊眉毛一扬,再次道:“君子一言?”
苏梦枕道:“快马一鞭。”他补充一句:“除非是你们不讲信用在先。”
狄飞惊道:“好,两天后,咱们就恭候大驾,不见不散。”
白愁飞跌足道:“放关七逃生,已万万不该;放弃明天会战,不求速战速决,已是大错特错;拔队孤军深入‘六分半堂’,属全无必要。”
“你不会明白的,”苏梦枕的神色已看得出来很有些不悦,“我要‘六分半堂’的人输得心服口服!”
白愁飞顽强地道:“兵家之争,只在胜,不在服;成王败寇,一个失败的人也等于失去了人心,你没听过宋襄公等散兵渡河才出击的故事吗?!”
师无愧陡然叱道:“放肆!”
狄飞惊笑道:“看来,现在‘金风细雨楼’想拿主意的人,确不只一个。”
杨无邪忽道:“对极了。看来‘六分半堂’,都是狄大堂主在说话,雷总堂主倒像是颐养天年、不问世事了。”
雷损微微一笑,“狄大堂主一向能替我拿主意,大小事务,都由他操心。”
狄飞惊马上道:“全仗总堂主的信任与海涵。”
白愁飞不屑地道:“阿谀逢迎的话,谁不会说?要是明知道是错还不道破,那不过是一群为虎作伥、狐群狗党之辈,成不了大事!”
狄飞惊笑道:“‘六分半堂’一向广纳众言,以白兄大才,何愁没个用处?”
“狄大堂主太小觑我这位二哥了,”王小石忽然接道,“我们是苏大哥的好兄弟,一旦金风,一朝细雨,便永不沾六分半的阳光,倒是对阁下的才干,一向钦佩,不妨考虑到‘金风细雨楼’来,大哥必定礼待。”
狄飞惊唯有一叹道:“好,那是你们间的风风雨雨,我管不得,但苏公子已答允了我们,咱们后天在‘六分半堂’见。”
白愁飞望定苏梦枕道:“大哥,你还不收回成命?”
苏梦枕道:“我说出去的话,就像我砍出去的刀。”
白愁飞大声道:“但是,如果错了,就应予尽快改正。”
苏梦枕冷然道:“我没有错,不必改正。”
白愁飞怒道:“你……”
王小石暗里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二哥,这些事,不如我们私下跟大哥再说──”
白愁飞一甩手,愤然道:“那时候再说?早就大势已定,无法挽回了!”
“可是在这大庭广众,驳斥大哥,总是不当。”王小石坚持道,“大哥主掌大局多年,所下的决定,定已深思熟虑,自有分寸。”
白愁飞脸也气白了,这才肯压低声音哼着道:“这算啥?!大家都不说,都不敢说,对大家可是好事?!”
这下“七圣盟”的弟子听说“金风细雨楼”要出兵直驱“六分半堂”,有好些人又偷偷溜回“六分半堂”那一边去了。
鲁三箭是率众包围三合楼前前后后、大街暗巷的人之一,现在向雷损请示道:“总堂主,这干人该怎么处理?”
雷损尚未答话,默不作声了一段时间的张炭忽道:“这干人,一时倾这,一时倒那,墙头草,风里浮萍,收容了也不见得能效死,他们只为保住性命,才不会为你效命,不如全赶散算了。”
那一干“迷天七圣”的弟子,忙七嘴八舌地表示效忠“六分半堂”或“金风细雨楼”。
白愁飞忽道:“杀了!”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都静了下来。
“这些人今天叛‘迷天七圣’,难保明天不叛‘金风细雨楼’、不逆‘六分半堂’,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不如杀了,一了百了!”这里有两百多人,白愁飞一个“杀”字说来,当真是轻描淡写,全不当一回事。
“杀?倒不必。既然留着祸患,”王小石听白愁飞这般说,给唬了一下,忙不迭地说,“不如把他们放了,至多逐出京城,再也不许在道上混,不就得了?”
白愁飞冷哼低语道:“你倒善良,可惜江湖上尔虞我诈、斗狠斗绝,没有人跟你比仁慈!”
王小石笑着说:“二哥不要生气,我没打算与谁比。”
雷损像有点拿不定主意,向狄飞惊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狄飞惊皱了皱眉,道:“我们就算不信任他们,也得信任‘高山堂’任堂主和‘流水堂’邓堂主,假如他们不尽忠效命,再杀未迟。”
狄飞惊这样一说,“迷天七圣”里投靠“六分半堂”的人都如蒙皇恩大赦,称颂称祷,各慷慨陈词,以表忠心。狄飞惊冷笑道:“不怕你们表里不一,我自有治你们的法子。”
这么一来,“金风细雨楼”那儿也把来投的“迷天七圣”徒众尽数收录,由杨无邪及师无愧主事,苏梦枕则和莫北神跟雷损和狄飞惊谈一些后天会面的细节。这时雾雨多已散去,天色转晴,场中反而有一种被雨水洗涤过的清爽。陈斩槐一干誓死效忠于“迷天七圣”的死士,反而一时无所适从。
白愁飞脸冷冷地站在那儿,一副不想过问、十分傲岸的样子。
王小石知他不悦,拉拉他的手说:“大哥自有他的道理,你若有话,留待回楼再说便是。”
“匹夫之勇,妇人之仁,意气用事,刚愎自用。”白愁飞傲岸地道,“这样怎能君临天下,纵控大局!”
王小石听得倒急了,怕给别人听去,顿足道:“哎呀你──”
白愁飞冷峭地道:“没想到你也是胆小怕事的人!”
王小石也气了:“随便你怎么说,我也是为了──”
忽听一个呖呖的声音,说出了一句令他啼笑皆非的话,这句话是拍着手“唱”出来的。
“第一无耻鬼见愁,”这句话居然还有下句,“天下最蠢小石头。”
王小石一听,头都大了。
他知道唱的人是温柔。
他只好问:“小石头是谁?”
温柔笑着眯着眼凑着脸道:“是你啊。”
他只好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蠢?”
“其实你还不算太蠢,”温柔良心发现似地叹道,“只不过比起本姑娘来,实在多了几样东西。”
王小石奇道:“什么东西?”
温柔笑嘻嘻地道:“一个春天,两条虫。”
王小石为之气结,只好又问:“你唱的鬼见愁,难道是他?”他说到“他”时,故意指向白愁飞。天下间有许多事情,多拉一人做伴,心里总会平衡一些,尤其是被人说了“蠢”字之后,何况是温柔温女侠柔小姐骂他“蠢”!
温柔一见白愁飞,立即寒起脸孔。
“不是他,是谁!”她狠狠地道,“世间还有谁比他更无耻?!”
“有。”
说“有”的人是唐宝牛。
“谁?”
“就是他,”唐宝牛大声道,“‘饭桶’张炭先生。”
唐宝牛一向开口得罪人多、称呼人少,这次难得尊称张炭为“先生”,但在他外号上却改了一个字。
一个重要的字眼。
一个严重的字。
张炭也走了过来,他脸上仍笑嘻嘻的,这一点倒是跟温柔天生一对,两人都是嬉笑着脸,不过温柔一张俏脸,柔滑滑得像蛋黄一样,张炭一张脸却长满了痘痘,黑肤红疮,对映分明。再说温柔那张笑脸,是晴时多云偶阵雨,又似川中的闪脸术,眨眼前还是笑,眨了眼后已成了嗔,再眨一次眼,只怕便变成怒了,这点是张炭所万万赶不上的。温柔的情绪,变得就像张炭的偷窃术一样不可测。
王小石见张炭和唐宝牛这两人都十分好玩,便故意地问:“为什么?”
“他偷了我的手绢!”唐宝牛仍深仇巨恨似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说他是不是最卑鄙无耻下流贱格……”
张炭的碗早已放在地上,蛮有意思地道:“哦,还有什么?”
“当然还有,”唐宝牛一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头更加冒火,“恶毒阴险冷血无情……”
张炭笑道:“咦?冷血无情?岂不是把我喻为‘四大名捕’了?”
“我呸!你配?!”唐宝牛越骂越火,“奸诈狡猾丧德败行……”
张炭问:“还有呢?”
唐宝牛气冲冲道:“小气大意丑陋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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