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傻乎乎地答不上边,“我……”
温柔气得只问:“我只要知道:是也不是?!”
王小石一时答不上来,蔡旋又“拔刀相助”地替他答了:
“我是一个他不敢忘记的女子,他当然不能不等我了。”
温柔气得泪花乱颤,转首恨声一字一字地问王小石:
“有、没、有、这、回、事?!”
王小石只好答:“有——可是……”
温柔气极反笑,“好,好,好!我跟你说的话,挑的字,你却苦心布置好,找人听,让人看!枉我对你——”
她扬手就要给王小石一记耳光。
王小石没有避。
他宁愿先给温柔掴上一掌,让她消消气。
由于他在感情上曾受过多次的失败,甚至是为祸巨深的惨败,使他深记不忘,阴影常在,所以一旦遇上女子对他嗔怒之时,他便失却了他平时的机伶百出、从善如流,而只会怔怔发呆,任由局面变坏,他却只能逆来顺受,祈求对方的原宥和息怒。
当然,有的时候没有语言就是最佳的语言,所以此事无声胜有声;但有些时候却没有反应便是最差的反应,这一刻便是一例。
温柔本来要掴王小石一巴掌洩洩气,但见他竟闭上了眼没有闪躲,顿想起何小河教她的话,反而不打了,狐疑地问了一句:
“你以前给女人打过耳光吧?”
王小石老老实实也平平实实地点点头。
温柔只觉一股怒火往上直冲,顿顿足,望望似笑非笑像在看一场戏的蔡旋,忽然竟一笑。
她这一笑,却不现酒涡。
一点梨涡也不见。
王小石见了,只觉心寒。
只听温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狠狠地笑道:“好!我们的王英雄是吃惯了女人耳光的,小女子温柔虽瞎了眼,也无意要加上这一记掌印,只好亲一亲你,让你恒存纪念。”
说着,竟当着蔡旋面,在王小石颊边,“啫”地亲了一下。
这一下,不知亲的人是什么心情,但给亲的人,却心惊肉跳,百感交集,跟刚才那一吻的绮旎风光,早已迥然不同,天渊之别。
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十章 我是你的温柔 去年今日此门中
其实,这时候,温柔也期待王小石说些什么。
但王小石却没说什么。
他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在心里狂喊:
——糟了糟了,又一次,自己心爱的女子要跟自己诀别了,怎么办?怎么办哪!怎么每一次都这样子,每回都如此!
他心里狂喊,口里却没了声息。
温柔冷笑一声道:“你倒沉默是金。”
蔡旋拍手笑道:“你们倒恩爱亲热。”
温柔反身,冷哼:“他等你?”
蔡旋迷迷地笑道:“不然他在这里等吃桃子?”
温柔语冷若冰:“你来是为了找他?”
蔡旋居然道:“我那时还不知你在,所以千里迢迢来赶赴,却也遇上了你。”
温柔忽一跺足,掉头而去,只抛下了一句话:
“好,我不碍着你们了。”
她直往通往客房的月洞门里疾行而去。
王小石知道此时再也迟疑不得,正欲呼止,此际,月洞门内却正好转出两人,温柔低首疾行,几乎撞得两人满怀。
两人同时闪身,让过。
一人身形轻巧。
一人身法奇诡。
只听一人招呼道:“温姑娘,发生什么事?”
另一人却念偈道:“阿弥陀佛,温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温柔恨恨地盯了二人一眼,又回头来狠狠地扫了王小石和蔡旋二人一眼,再狠狠地说:“你们——全部——阴阳怪气的!我恨死——你——们——了——!
然后就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在这之前,这月洞门未有她的身影。
在这之后,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那儿。
她的身影,只在这一刻掠过了这门,停了一停,顿了一顿,留下了怨恨的眼光,留下那句狠狠恨恨的话就走。
可是这都留在王小石心里。
脑海里。
——怎生得忘?
不思量,自难忘。
细思量,更难忘。
——人,总是难以忘情的。
可不是吗?
莫名其妙的是那两人。
那在月洞门出现的两人,一个是三姑大师,一是客店主人温六迟。
他这次可又多了一“迟”。
——他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回连他一开口也是这样说了,“我见她赶来了,就告诉她你在院子里,没想到,却害了你……”
王小石木然道:“是我要你一见她就请她过来的。”
蔡旋看了一阵,观察了一阵,又想了一阵,这时才说:“你后悔约我来这儿了吧?”
王小石道:“我还是谢谢你历尽艰辛地赶来这儿。”
蔡旋眯着眼,玉着靥,柔着声,锐着意,说:“历尽艰辛还不至于,莫忘了我擅于易容。但我确是一心一意地赶来这儿。你大概是心里忍着没骂我吧?若不是我救过你,恐怕你早就把我撵走了。”
王小石只道:“我是欠了你的情。”
蔡旋迷着眼道:“我的情是欠不得的。”
王小石无精打采地道:“可是我已经欠了。”
蔡旋又迷着声道:“可见女人的情都是欠不得的。”
她用眼色瞟向温柔身影消失的所在,道:“女人也是宠不得的。”
王小石苦笑。
“我只怕没这福气宠她。”
“女人一旦给娇宠了,就像驾到崖边的马车,不勒止,就要飞了——但只能飞那么一阵子,可一辈子都完了,玩完了。”蔡旋极不同意,“你难道要女人对你这样子吗?你难道忍心让你宠的女人就这么飞下去吗?”
王小石无言。
温六迟忽道:“蔡姑娘,你不远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也是累了,好不好让我给你找间上房,好好歇歇再说?”
蔡旋只笑出一只酒涡,向王小石紧迫盯人地道:“女人是宠不得的,甚至也是赞不得的。娇纵坏了,是男人的不好。本来就没有不好的女人,只看男人有多坏。你喜欢她,只能喜欢在心里;你宠她,就把她给惯坏了——那时你再爱护她,她不觉得厌烦,也只觉得应该。一旦你对她不够好时,她又怨你没真情了。女人是惯不得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突兀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男人,却从来没遇上一个好女人。”
温六迟又道:“璇姑,你累了,你不累王少侠也累了,你上房歇歇,一切明儿再说如何?”
蔡旋这回“嘿”地一笑,一扬颔,像只高傲但纤秀的凤凰,只说:“我会去休息的。温老板放十二个心,你那位陈张八妹早已张罗好一间雅房给我,我璇姑自有睡处。再说,我叫章璇,不叫蔡旋。我原姓章,不姓蔡。我章璇所惹起的事,自会料理妥当——我也不习惯欠人的情,更不爱看人家如丧考妣的脸!”
说着,刮起一阵桃花风。
花落。
身起。
她也走了。
飘走的。
——亦自那扇月洞门。
王小石依然负手不语。
温六迟看看王小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孤独,而且还孤独得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一个平日那么爱热闹、凑热闹、甚至有他在就有热闹的小石头,怎么一下子背影如此凄寒起来了?
所以他很有点担忧,“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他问的当然是三枯大师。
三枯答:“他不是第一次失意了。”
温六迟道:“可是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三枯又答:“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
温六迟说:“不过他这次是陷得很深,特别深。”
三枯一时无言。
温六迟又道:“据我所知,他之所以迟迟不离开京师,不是为功,不是为名,更不是为权,只为了人在温柔乡,放心不下这温柔女子而已。”
三枯陡地笑了一下。
无声的。
温六迟忍不住道:“你何不过去劝他一下?”
三枯反问:“我劝?有用吗?”
温六迟热诚地说:“他比较听你的。这点说来有点奇怪。”
三枯无声地叹了一气,“听谁的,都还不是一样?伤心,是心底里的事,谁知道?谁劝得了?”
温六迟锲而不舍,“可是,我们总是他朋友啊。”
三枯淡淡地道:“那也毕竟是朋友而已。苏梦枕就说过:世上最艰难的时候,总是要一个人去度。”
温六迟仍满怀关心地说:“——你看,这一次的事,他能抵受得了吗?”
三枯悠悠地道:“去年,他因要回去探访家人,也匆匆来过这儿一次。”
温六迟怔了一怔,想了一想,道:“是啊,那时咱们几人还在这儿,聚了一聚,大家还劝他一是摆明旗帜,领兵抗辽;不然,就索性造反,换了这腐败朝廷!省得这样不黑不白,半江不湖的,浪费了大好身手!可他就是没这个大志。
三枯道:“他有他的用意。一个人要量才适性。不爱喝酒的,提壶猛灌,难道要醉得头顶上开出朵花来不成?去年,今日,这儿只有我们,温柔还没来过这儿,章璇也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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