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签也没用,反正,你们一旦押上刑场,王小石那干光冲动没脑袋瓜子的家伙,必定会来救你们,他们一出现,就死定了。就算他们不救你们两个活宝儿,也没关系,我们自会替你划押扣印,你们人头落地之后,迟早也会办了在‘象鼻塔’里造反的那干亡命之徒。”
“你们再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吃不消这皮肉之苦的,还是趁早听命、认了吧!这样我们也省事些,你们也少受些苦。”
“怎么样?你们已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任劳、任怨对着任凭宰割的方恨少、唐宝牛二人,像两名久饿的人看着两碟烤熟了的鸡,兴奋得眼里掩抑不住狠相与狼相。
“你们说不出话?那也不打紧。眨一下眼睛,就是不答允。眨两次,就是同意了。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希望你们别眨错了眼睛,也别瞎了眼、蒙了心。”
“小心,你们只有一对眼睛。”
第二章 假如我是天子7 我爱你
很快地,唐宝牛和方恨少都作出了反应。
方恨少立即眨眼。
眨一次眼。
唐宝牛则不然。
他眨两次。
这连任劳任怨都觉得惊讶。
所以他们望定唐宝牛,要他再“表演”一次。
唐宝牛果然又眨了眼。
一次。
停。
又一次。
——总共两次。
对,没看错。
“两任”互觑了一眼。
这回却连方恨少也感到惊疑不信。
然后才觉得怒忿。
任劳干咳一声,道:“你肯签押?”
唐宝牛眨了眨眼睛。
也是两次。
然后他又眨了眼。
这次是连眨三次。
任劳一怔:“什么意思?”
唐宝牛再次眨眼。
这回一连眨动四次。
任劳望向任怨。
任怨说:“你想说话?你有话要说?——要是,眨两下;不是,眨一次。”
连眨两眼。
“好,你有话就说,可是别玩花样,否则,我担保剜掉你两只眼睛。”
他解开了唐宝牛的“哑穴”,又让他一只手(当然只是手指)可以活动。
“你别杀死自己——”任怨盯着他的嘴巴和五指,再次提出警告:“你一咬舌,我就敲掉你所有的牙齿:你一动手伤害自己,我就剁掉你的手指。”
唐宝牛居然十分听话。
他看那份“告罪书”。
看完了,不吭声,只乖乖地划押签字。
之后他又乖乖地放下笔,乖乖地看着如临大敌的任劳任怨。
他这么乖,那么听话,反而使任劳任怨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任劳问,“你不是有话要说的吗?”
“是。”
唐宝牛平心静气地说。
“那你说吧。”
任劳仍盯着他的口,以防他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真的要说?”唐宝牛瞟了方恨少一瞥。
“说就说——”任劳横了方恨少一眼,“你怕他能把你怎么?”
“好,我说——”
唐宝牛一直都非常吞吞吐吐:
“……”
他说的声音很低,任劳任怨都听不清楚,于是凑过脸去——不过仍是十分提防,非常谨慎。
“我……”
“什么?”
“我……唉……你……”
“你放胆说吧,声音响亮一点!”
唐宝牛忽然旱雷似地吼了一声:
“我——爱——你——”
两人都给震了一下,任劳刷地变了脸,唐宝牛哈哈大笑不已,方恨少听了,脸孔笑不出容颜来,也笑得盈了眼色。任劳一手拿过了那张“罪过书”,只见划押处唐宝牛竟写了几个又粗又肥又乱的大字:
“我就爱操你祖宗廿八代!”
任劳一伸手,已重新点了唐宝牛的哑穴,任怨也出手封了唐宝牛那只唯一活动的手,任劳已发了狠,要狠狠地整治唐宝牛,任怨却阻止了他:
“别逞了他的意。”
“给他一点教训,”任劳则不以为然,“打掉他几颗牙齿,砍掉他两三根手指,总可以吧!”
“不,相爷要他完完整整,他越完整,就对咱们越有利。”任怨说,“你记得当年‘凄凉王’就是激怒了我们,受了点教训,结果诸葛老儿借我们滥用私刑之名,将‘凄凉王’编配入刑部,反而趁此保住了他,咱们因而不便再动杀手,便宜了他——这次兹事体大,咱们怎能又犯在这关节眼上!”
“是!你说得对!”任劳的年纪虽然要比任怨起码长四十岁以上,但对这个年轻人却一向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这口鸟气只好暂时忍下来好了。我叫刽子李下刀留些情,留点气,让他们不得好死。”
要知道刽子手杀人下刀,讲求快利,头断人死,还要连一层皮,以致殓葬时不致全然“身首异处”,最忌的就是“留情”、“留气”,这样一来受刑者便会身受惨苦却断气不得,残忍无比。任劳要刽子手老李砍头时留气留情,那是歹毒至极的做法,当真使人“不得好死”,“求死不能”。
任怨淡淡一笑。
他的笑犹如浮光掠影。
别人看不到他的笑:他的眼里没有笑,他的嘴唇也没有绽开笑,甚至整张脸也不见笑容,只不过在这瞬间里他细皮滑肉的脸上法令纹现了一现、深了一深,才让人省觉他刚才是笑过了,阴恻恻的,而且带点险。
“要对付他们,还不必要熬到那个时候,”任怨斯斯文文地弹着指尖,仿佛他那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弹一次便足以引人相思一次,“你还记得吧,我们当日在‘发党花府’,施了一种功力,让他们开口说出了本是我们要他们说的话,使他们几乎鬼打鬼、互疑互猜、几乎内哄。”
“那是‘十五钴’奇功,天下间,唯怨师弟你第一,”任劳讨好地说,“当时若不是王小石走运,他也会折在师弟你这一记杀手锏下。”
“我的杀手锏可不止这一个。”任怨冷哼一声道,“我还有‘十六钙’。”
“十六钙!”任劳眼睛立即亮了起来,“那是使人五脏六腑尽伤重,纵华陀再世,决也回天乏术,但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的绝门奇功!”
“对!”
任怨阴阴一笑。
任劳马上明白了。
——当日,夏侯四十一就是想得到这种尽废其内但又不形于外的奇药,而致跟天衣居士结怨,而今竟已给任怨练成了一种奇功,虽然性质不一,但更是效用!
他一张脸因奋亢而通红,因而显得眉须更银更白,仿佛像位南极仙翁,慈和宽容地望向唐宝牛和方恨少,眼金金地就像看到他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客人。
稿于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下旬:《南洋商报》约写文化论析专栏;上海丁怀新厂长南来洽谈出版全集事;平安渡劫;台湾“万盛”推出新版“刀”、“剑”、“枪”;花山文艺出版社来函洽出版作品事;中国友谊出版社沈庆均先生来鸿;开笔“谈玄说幻”系列;获酒泉立忠义弟讯。
第三章 假如你是皇帝1 温柔的小腰
自留白轩下来的欧阳意意,堆上一丝儿“卖少见少”的笑容,却是十分慵懒散漫但其实非常注意留心地对他的“客人”说:
“温姑娘现在不要你们上去。”
等急了的蔡水择立即问:“为什么?”
“她没有说。”
欧阳意意摊了摊手,又指一指楼上,故作神秘地说:
“情到浓时,这时候,就是我刚才上去温姑娘也嫌我打扰哩!”
张炭退求其次,说:“那么,《吞鱼集》要不要我送上去?”
“不急不急。”欧阳意意随意地说,“温女侠说这不急,迟些儿再跟你拿就是了。”
张炭与蔡水择相顾一眼,眼色沉得似是即将凝固的铅。
然后蔡水择慢慢地戴上了手套。
黑色手套。
——许是因为手套也是黑色之故,他一旦戴上了手套,脸孔就显得更加黝黑了,他当日给赵画四踢裂的脸,缝隙就映得更加明显深刻,而在这时际,他脸上还带了点诡异的笑意,越发使他那张烂了的黑脸像一粒发了酵的黑色蚕豆。
他一面诡笑,一面如是说道:
“《吞鱼集》里边录有一首歌,不知你是否记得?”
他也不待张炭回答,便已随口拉了个调,哼唱了起来:“查波婆,家破婆,如波波,喳婆婆……”
张炭听了,只沉重地摇头,说:“你本来有事,你先回去,温柔的事,我留在这儿好了。”
然后却跟欧阳意意等说:“这位蔡兄弟有事在身,不能久候,他要先回去,你们就高抬贵手,放放行吧。”
欧阳意意怔了一怔,他一时不知自己出了什么漏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好。
他倒没料到有这一着:
来人居然在未等到温柔离去就走。
——而且不是三人都走,只一人离去。
那该怎么办?——不许走,即成对敌;若放行,岂不放虎归山?
见欧阳意意一时没说话、没话说,利小吉便接道:“你们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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