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死的苏铁梁,却像疯了一样!
——不是普通的“疯”,而是完全发了狂发了癫发了疯一样。
疯的人有多种反应:
有的人喃喃自语,有的人自毁自杀,有的人骂人打人,有的人却拿自己头去砸石头。
苏铁梁的疯法却非常特别。
他疯起来就到处去接暗器。
接暗器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用身体去接。
而且他的行动矫捷、敏锐、灵动,且利用他那迅速膨胀的身躯,对所有的暗器全都成功地阻截、拦挡,甚至“收购”了过来。
他成了“一只暗器刺猬”。
俟暗器全嵌在他身上之后,他才静止了下来,嘶吼了半声,整个人突然炸开,然后,碎裂地,全化成一摊摊的黄水。
暗器都一一落到地上。
用完了的暗器。
至于苏铁梁,已成为一个牺牲掉了的、不存在了的、在空气中消失了的人。
人是死了。
白愁飞这才泄了一口气。
他却似打了一场仗。
一场大战。
他整张脸苍白如纸,整个脸色苍白如刀,整个身子像受不住雪意风寒般地哆哆颤颤,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
原来刚才苏铁梁以身躯去接暗器之际,白愁飞十指一直在闪动、急弹、狂颤、急抖不己。
——那就像有许多条无形的线,他用来牵制苏铁梁那发了疯的身躯!
这一轮惊心动魄的暗器终于过去了。
暗器都掉落在地上。
白愁飞喘息未平,反手已打出一道旗花火箭,自窗外穿出石塔,在空中爆炸,一道极强的金光,夹杂着两团紫烟,在半空轰隆作声。
他显然已对外下了一道命令,作了一个指示。
“小蚊子”祥哥儿咋舌道:“好厉害的暗器!”
“一帘幽梦”利小吉惊魂未定地道:“想不到苏楼主——不,苏公子还有这一手!”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却道:“苏梦枕溜了,怎么办?!”
“诡丽八尺门”朱如是冷冷地道:“我看白楼主自有分数。”
大家都望向白愁飞。
白愁飞淡淡地道:“苏梦枕果是早有防备,但我也早提防他有这一着。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这一招当年孙玉伯对付律香川时用过,我早摸清楚他的底了,他身罹恶疾,又中奇毒,他走不了多远的!”
祥哥儿等这才又满脸堆欢起来。
白愁飞长吸了一口气,脸色才稍见血气,却见郭东神以数重布帛包住先裹好了鹿皮手套的手,俯身拾起几支放发过后的暗器,仔细观察、端详、秀眉深蹙,沉吟不语。
白愁飞不禁问:“怎么?”
雷媚低低地赞叹了一声:“厉害。”
祥哥儿道:“这暗器确是霸道,但终教白楼主给轻易破解了。恭喜白楼主,一切都大功告成了!”
雷媚也不理他,径自道:“这些暗器是川西唐门制造的,岭南老字号温家的毒,江南霹雳堂雷氏提供的火药。”
大家这样一听,更觉适才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回来,余悸未尽。
祥哥儿觉得自己也该好好地表现一下。白愁飞虽未能一举把苏梦枕杀掉,但好歹亦已稳坐江山了,论功行赏,也到了时候,自己还不好好下功夫讨一讨欢心,恐怕将来就噬脐莫及了。
他为显示大胆,也用手捡起那一块已发放完毕砸破了的“梦枕”,嘿声干笑道:“这种机关,我看也没什么,给我们的白老大轻易破解,可不费吹灰之——”
“力”字未出口,“嗖”的一声,在残破的“梦枕”里居然疾射出一枚比指甲还小的暗器,直叮祥哥儿眉心。
祥哥儿正握起了“梦枕”,相距已是极近,那暗器来得忒快,祥哥儿又全没防着,这一下,可要定了他的命。
正在此时,“嗤”的一声,一缕指风攻到,及时弹落了那一片小小小小的“指甲”!
出指的当然是白愁飞。
他射出这一指之后,神情也是极为奇特:就像是一个力担千斤不胜负荷的人,忽然又在包袱背驮上加了一百斤一样。
祥哥儿大难不死,可吓得连“梦枕”也掉落下来。
朱如是眼明手快,一手挽住。
他看了看已砸烂了但仍不可轻侮的“梦枕”,沉声念了一个字:
“班。”
雷媚把暗器都放落于地上,然后远远地退开,仿佛连沾也不敢再沾,只道:“果然,那是酒泉巧手班家的机关:班机!”
“这就是当年四大世家中四大子弟送给苏氏父子的‘礼’!”然后她问白愁飞:“既然苏梦枕深谋远虑,早有退路,你是不是一定有办法截杀他?”
白愁飞的神情很狼狈。
不是慌张失措的那个“狼狈”之意,而是他的神情:狠得像狼,狡得似狈。
他下令:“我们立即去掘那棵树,他的退路就在那儿!”
利小吉、祥哥儿异口同声地道:“树?!”
白愁飞冷哂道:“不然,我着人斫掉他‘那棵心爱的树’干吗?”
第一篇 白愁飞的飞18 误机
这一路急掠向那棵给砍伐了的大树所在,“吉、祥、如、意”四人走在前边,白愁飞居中,雷媚紧蹑其后。
白愁飞一出得玉塔来,就听到他一早布署好、正与效忠苏梦枕的部属对峙的手下之欢呼声。
——两雄对峙,能再出玉塔的,当然就是胜利者了。
这是白愁飞想听、爱听,以及渴望听到好久好久了的欢呼声。
他当真希望这欢呼声不要停。
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真的听到了之后,心头却没有意想中的欢悦和开心,而且反倒有些失落。
一下子,好像整个人、整颗心都像空了、没处安置似的。
而且,他心头也还有根刺。
——苏梦枕是败了。
——死定了。
——不过仍未真的死。
这点很重要。
——只是斗争的对手仍然活着,仍未丧失性命,这眼前的胜利就不能算是绝对的、必然的、最终的。
(苏梦枕未死!)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
大伙儿兴高采烈地把白愁飞簇拥到青楼内庭。
那儿本种有一棵树。
那棵叫“伤树”的树。
而今只剩下了一个伤口。
——树根。
树是没了。
但根未断。
年轮显不了这棵树已饱历沧桑,却断在这么一个兄弟互斗的年岁里。
在断口的侧边,又长满了不少翠玉欲滴的新芽。
白愁飞一看那棵树,脸色又白了,然后他霍然回首问雷媚:
“你干吗一直都紧跟我身后?”
雷媚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连眼都不眨:“我在担心。”
白愁飞道:“担心什么?”
雷媚道:“你累了。”
白愁飞冷哼了一声。
雷媚追加了一句:“而且还是很累很累了。”
白愁飞反问:“你在等我倒下去?”
雷媚直认不讳:“对,如果你倒下,我就可以马上扶着你——到今日今时今际,你已是个倒不得的人。一倒,满树的猢狲都要散了。”
这时候他们已赶到那棵大树旁——原来有棵大树繁枝密叶的独擎天空,但却给斫伐了,剩下一围大树根的地方,所以白愁飞听了雷媚的话只是冷笑,没说什么。那棵原来的大树虽然倒了,但他还是得要聚精会神地对付树根。
那儿早已有人。
而且早已动手。
动手挖树刨根。
——他们一见旗花响箭,便开始挖掘这棵树,而且还准备了只要见任何人从下面冒起来就猛下杀手。
“难怪你一定要斫掉这棵树了,”雷媚赞叹地道,“原来苏梦枕的退路这下可给你截断封死了。”
白愁飞是人。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赞美。
何况白愁飞极好权,所以更希望期待听到赞美。好权的人所作所为,无非是要听更大更多或更永久的赞美,就算他们要听批评,也无非是要博得更进一步的赞美——你竟然敢向有权的人批评、有权的人居然肯听你的批评,这行为的本身已是一种高度的赞美了。
白愁飞一向很冷酷,但面对赞美,而且还出自这样一个聪敏、明俐、机变莫测的美丽女子口中的赞美,少不免也有些飘飘然:“这棵树我测定是他所设机关的总枢纽。我毁了它,他就只有憋在地下,进退不得。”
而且苏梦枕翻落床榻之后,那张床已给炸毁,退路自然没了,出路又给封掉,雷媚这才明白:
苏梦枕潜入床底逃生之际,白愁飞何以不急了!——白愁飞在象牙塔里发动的攻袭,目的可能只是要迫出苏梦枕的最后一道杀手锏,然后再来瓮中捉鳖,谅中毒带病的苏梦枕也逃不到哪儿去。
当雷媚明白白愁飞为何一直并不着急之时,白愁飞却急了起来。
树根已给掘出。
连根茎都给刨出。
地道已发掘。
——苏梦枕却不在那儿!
发掘地道时,大家都严阵以待。
挖掘通道的是“八大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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