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知己知彼,虽然未必就百战百胜,但至少可以估量敌情,利于判断。你知道我心里紧张的同时,我也深知你暗里也紧张得很。”
苏梦枕:“哦?我好像还未下榻呢!”
白:“说不定那是因为你根本已下不了床了。你说太多话了,你一紧张,就会不停地说话。能让现在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苏公子也紧张起来,说来我真荣幸。”
苏:“我们彼此之间,都太熟悉对方了,所以真是最好的和最坏的敌人。这‘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名义,只怕很快就是你的了,我只没想到你是这般地等不及。”
白:“我是等不及了,你总是病不死的,所以我斫掉了你的树。”
苏梦枕沉吟了一下:“君子不夺人所好。”
白愁飞昂然道:“我不是君子。在这时代,当君子,如同自寻死路。君子多给小人所害,我喜欢害人,不许人害我,所以立志要当小人。”
苏又沉默了一下,眼睛似有点发红,道:“如果我现在退下来,把位子让给你,你怎么看?”
白愁飞坦然道:“这样最好。省我的事。”
苏梦枕笑道:“你会不杀我?”
白愁飞道:“我可以不杀你吗?”
苏道:“你已图穷匕现,不见血不出人命是决不收手,也收不了手。”
白道:“你顽抗也是死。我上得来象牙塔,从这儿扔下去的,不是你的尸身就是我的骸首。”
苏:“我病了。”
白:“我知道。”
苏:“你胜亦不武。”
白:“所以我才动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跟你不是同根生的。我跟你结义,你利用我的才干武功,我则利用你的实力名气。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现在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
苏苦笑,“你现在另有靠山了,为向新主表忠心,你就要除掉我?”
白冷笑,“这是江湖规矩,你是帮会老大,没有理由会不知道的。少年子弟江湖死,这是我们闯天下、走江湖的规则,也是一定要付出的代价。”
苏梦枕的眼白确是有点红,也有红点,像斑斑的血泪烙在那儿,“你就不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放我一马?”
白愁飞断然道:“不能。”
苏梦枕眼都红了:“你就那么恨我?”
白愁飞脸色煞白,“因为我一直要听你的命令。我听了五年的命令,我现在要取回代价:那就是要你的命。”
苏梦枕:“我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
白愁飞:“苏梦枕半条命,胜得过八百条好汉的命。”
苏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服我。”
白道:“不,我服你。”
苏脸色发白,苦涩一笑,“这,就是你服我的举措?”
白:“就是我不止服你,还佩服你,所以我以你为模范,心中矢志,有朝一日,我要当你。”
苏:“所以你才要杀我?”
白:“你活着的一日,我就不能完全取代你。”
苏:“别忘了我一直以来,都悉心扶植你。”
白叹了一口气,道:“聪明人在此时此境是不说这句话的。”
苏:“如果我是聪明人,我就不会养虎为患。”
白:“你培植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人才,同时,你手上已没有别的人才可比得上我。王小石偏又犯了事,逃亡去了。”
苏:“是你迫走他的。”
白居然点头,“是我诳他:你下令要杀诸葛先生的。”
苏:“结果他却杀了傅宗书。”
白:“他还是没有相信我的话;或者,他没听你的命令。”
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因为我要孤立你。”
苏:“你赶走了小石,才可以独揽大权。”
白:“还没有。至少,你还未死。”
苏:“你就不能饶我一死?”
白:“你这句话刚才已问过了,我也答复过了。”
苏:“我可有什么地方不配当楼主的?”
白:“没有。但就是因为没有,像你这种人,一定得人心,一定有雄心,一定不甘屈于人后,非除不可。”
苏:“那我可有对不起你之处?”
白:“有。至少,你当众骂过我。”
苏:“……那几次,我是为了你好。”
白:“可是世人只记得人欠他的,不记得人教他的,老大骂老二是帮他成材,可是老二要杀老大,就是因为他曾被认为不成材。”
苏:“你这么说,我就没话说了。我想,我是应了机。”
白:“什么应机?”
苏:“我早已算出明年有一劫,但以为那是明年的事,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存。没料的是,今天是冬至,已开始走来年的运。术数命理有这一说:极好运和极坏运会先来一百天,这没料到劫机就已到眼前,我可应了这一劫数了!”
第一篇 白愁飞的飞10 搞机
白愁飞沉吟了半晌才道:“知道我为什么绝不放过你的原因?”
苏梦枕惨然道:“愿闻其详。”
白愁飞目光闪烁着比剑锋还锐利的光芒,“那是你教我的。那次你约战‘六分半堂’雷损雷总堂主的时候,雷损一味谦卑求和,拖宕延期,你却铁石心肠,咄咄迫人。那时候,他就曾请你高抬贵手,但你始终心狠手辣。那是你教我们的:雷损这种枭雄,岂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要是他一味隐忍,所谋必大,志在援兵,一旦情势对他有利时,必然反扑,那时可就必定杀手无情、赶尽杀绝的了。”
苏梦枕红着眼圈,双目吞吐着绿火,喃喃道:“你果然记得很清楚。”
“机会是搞出来的。”白愁飞道,“搞出来的机会就像果汁加蛋,你要是不一口喝了,就会变酸变坏,敢不成给人抢去喝了。我好不容易才苦心制造出足以推翻你的时机,我不杀你,难道还要等他日你恢复元气时再来杀我?我可不想搞砸了我的机会。”
苏梦枕很同意地道:“你果是个很懂得把握时机的人。”
白愁飞道:“我不会放过大好时机,当然也不会放过你了。就因为我是你的兄弟,我才不愿看你给病魔折磨下去,才不愿见你死后‘金风细雨楼’从此一蹶不振。我趁你风华未尽时杀了你,成全你死得光彩。一直以来,你都对王小石好些,对我差些,我还没跟你计较呢。让你战死,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谢我顾全义气才是。”
苏梦枕又恢复了他的冷漠、倨傲、孤僻乃至不可一世的神态。
“我要你放过我,只不过是不死心,想再试一试你。既然已再无周转余地,我也可以死了这条心了。你说的话,让我越发证实了:我信任小石头是对的,怀疑你是应该的。”苏梦枕双目的寒火,将熄未熄,欲灭未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乏;他一面呛咳着,一面说话,还一面喘着气,但他在上气不接下气间仍清晰地传达了他要说的话:
“真正的友情是没有亲疏之分的。难道有人斫了你一只尾指,你会因为他没有砍掉你的食指而感谢他吗?迫害就是迫害,朋友就是朋友,终究还是分得清的。是出卖的便迟早都会出卖你,是真正的兄弟,便永远会是兄弟。”
白愁飞听了之后,沉默下来。
然后他深思熟虑地道:“对不起,我要杀你了,我恐怕再不杀你,就变成你来杀我,或者,我已不忍心杀你了。”
苏梦枕缓缓地合起了双目。这一瞬间,维持他生命体力的寒火,竟似熄去了。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一瞬之后,他双眼又徐徐地睁了开来,那在幽冥沼泽深埋不灭的两盏寒火,犹在那儿,沁寒带青,周边暗红。
“时候来了逃不掉,你动手吧。树已斫了,楼也占了,只差个死人,你就大功告成了。”
白愁飞很仔细地观察整层塔,然后更非常仔细地望着苏梦枕,十分极之仔细地问:“你还要放手一搏?”
苏梦枕用手按住如风箱般抽动的胸口,惨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习惯坐以待毙,更不喜欢等死。”
白愁飞诧问:“你还能打吗?还是只虚张声势?”
苏梦枕双肩一震。
白愁飞又好奇地问:“你这些天来服树大夫的药,没有什么感觉的吗?”
苏梦枕脸色煞白,厉声道:“你把树大夫怎么了?”
白愁飞耸了耸,“你真的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苏梦枕霍然瞪向苏铁梁,厉声叱问:“是你负责煎服我的药的!”
苏铁梁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头很凸。
下巴很兜。
很白很白。
这是他比较特出的地方。其他的,都跟他两位胞兄弟没什么分别。
他的回答却非常凶狠:“就是我负责替你煎药的,所以我才不甘替你煎一辈子的药!我又不是药罐子,更不是你的药童子!”
苏梦枕倒吸了一口气。
他开始感觉到他体内的异常了;
苏铁梁有足够的经验和专业的能力,使他服了毒中有毒而不自知。
“你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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