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涟漪,而是波涛。
“你要干什么?!”这样听来,明显是恶言相问,好像失手打碎一只碗的人期望正有人放一只响亮的鞭炮来掩盖。
“无梦女”则比他凝定多了。
“不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你怕我干什么?!”
她还嫣然一笑。
她索性就坐在罗汉碎片上。
她那一脚吃得不轻。
她先行服下两颗药丸。
——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得先恢复体力再说,至少得把伤痛压住再说。
——刚才那一番纠缠,虽给拆开,但居然还有小部分功力,不知消散何去,而自己也吸收了一小部分那汉子的功力。
那功力古怪,得好好消化、运用。
没料,却听一人念偈叹道:“阿弥陀佛,我就怕你们武林中人干这种事!”
只见一大黄袈裟、背插戒刀、额上十二枚戒疤、银须白眉、颧高如鹫的和尚,飘然而入,顾盼大殿,看看碎了的神像,望望裂了的罗汉,目中悲意更甚,忿意亦盛。
张炭吃了一惊。
不意来了个和尚。
他原以为杀了司徒残、司马废和赵画四,大事已了,既然对方援兵不来,那么主力一定放在咸湖那儿,正欲放出暗号,让天衣居士等可从这儿转进,不必正攫其锋。
然而却来了这么一位和尚。
——既不是友。
——恐怕是敌!
只听那和尚合十道:“老衲是这儿老林寺的主持:法号老林是也。老衲甚为不解:为何你们江湖人的纷争,老是喜欢拿寺庙、道观、尼庵来闹事,如此毁了道场,渎了清净,对你们又有何好处?你们又何必老爱焚寺烧庙,破功败德呢?”
说得好。
张炭还几乎一时答不出来。
“因为我们武林人没有共同和公认的场所。每人都有不同的门派、帮会,但并不见得对方也能认同。而且,我们大都是见不得光、见光死的家伙,所以朝廷、庙堂、衙门没我们的份,擂台也不是人人摆得下,放得久的。所以,我们常只有托身于市井,或打铁,或卖药,或成郎中,或为相师,而决战场所,争雄斗胜,时在深山,时在市肆,时亦选在庙宇了。”
老林禅师听得银眉一耸,“那你们为何不同选奉一门一派,作为比试斗技之地,以俾不侵害良善安宁?为何不共奉一处,当作争胜试艺之所,而不致干扰无辜的百姓平民?”
“唉,”张炭就又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感触良多,就像他另一个结拜兄弟张叹一样,“武林中人年年就为了争这个,不知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但仍推举不出一个皋来。你们出家人,又可不可以破除成见,只公奉一寺一庙一法师为万法之家,万佛之神呢?”
老林禅师无言。
张炭反问:“你不是元十三限派来的?”
老林禅师:“元十三限?他的师兄天衣居士倒是与我是方外之交,好久没见了,他也会来吗?”
张炭轻舒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老林禅师:“可是你们不该赶走我寺里的弟子。”
张炭咋舌,“我是为他们好——这儿就要发生格斗了,他们若不走,必有伤亡。”
老林禅师慨然道:“我说过,你们杀你们的,江湖事别扯到佛门清净地来。”
张炭:“举世皆浊,浪涛翻天,遍地洪流,哪还有清净之地?”
老林禅师:“可是你们任意毁碎佛门空物,还是得要赔偿的。”
张炭笑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赔,赔是一定赔的。”
老林:“你现在有没有银子?”
张炭:“现在就要赔?”
老林:“不然我怕你溜了。”
张炭:“我的信用竟是这般差劲?”
老林:“你这小子眼贼忒忒的不是好路数,为啥我要信你?”
张炭啐道:“好个出家人!你到底要我赔多少?”
老林:“不多。”
张炭:“说个数目吧。”
老林伸出了两只手指。
张炭又舒了一口气,“二两银子?”
老林叫了起来:“什么?”
张炭慌忙改口:“二十两银子?!”
老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张炭也讶然了,“难道竟要二百两银子不成?!就这些泥塑的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这都是梁武帝时圣传的宝物,价值连城,佛门宝器……”
“好,好,你总不成要二千两银子吧——”
“不,不是二千两;”老林禅师连忙更正,“是两万两。”我要用来修葺本寺,广造功德,顺此儆戒你们这干动辄就在佛门之地动武的江湖人!”
张炭张口结舌,“你这出家人……何不去做生意……干脆,去打家劫舍算了!”
老林禅师居然一笑道:“谁教你们不问先行劫寺夺庙,毁碎了宝器法物,老衲要你们怎么赔都不为过了!”
“你这家是老林寺吗?”张炭的眼到处找寺里的匾牌,“我看是谋财寺。”
老林和尚撷下了戒刀,“你给是不给?”
张炭摊开双手,惨笑道:“我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
“没有银子,”老林和尚道,“银票也行。”
张炭发了狠道:“好,赔就赔,谁教我们理亏在先。但我只有答应你:我会赔!银票我也不足。君子重然诺,你信是不信?”
老林和尚鹫眼一翻,道:“你是谁人,为啥我要信你?你要我相信你,凭什么?”
张炭是张三爸之义子,年纪虽轻,在江湖上辈分其实甚高,他本来正待说出自己师承来历,但回心一想,他一向不仗恃师承先人名头闯荡,他认为大丈夫真汉子要扬名立万,就该靠真本领,而不是仰仗自己有什么父母、师承、朋友,何况,对他而言,出不出名,并不重要,他只顾和一些好玩的朋友做好玩的事,跟知心的兄弟做对得住良心的工作。
于是他说:“我姓张,名炭,外号‘饭王’,只会吃饭,大和尚你信得过就信,信不过便休。我占你和尚庙,本无恶意,只不欲牵累你寺里的弟子,可是到头来还是把贵寺搞得一团砸,这是我不对。既然我不对在先,你说赔多少就多少。钱,我现在没有,日后总是记得还你,你信最好,信不过,便任凭你处置,但不是现在。”
老林和尚斜着眼打量张炭,“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处置你?”
张炭照实回答:“因为现我要打架。”
老林和尚喟道:“人在江湖,一定打架,看是文打武打,心战还是力战而已,你是为啥而打?”
张炭道:“为朋友、为伸张正义,也为了铲除国贼而战。”
老林和尚摇首不已,“这样听来,你是输定了。”
“为什么?”
“通常真的是为了这么伟大的目标而战的人,都一定会输得很惨,少有胜算。”
“也罢,输就输吧!”张炭说,“人生里,有些仗,是明知输都要打的;有些委曲求全、忍辱苟活的胜局,还真不如败得轰轰烈烈。”
老林禅师略带讶异,“看你的样子,非常圆滑知机,没想到像你这种聪明人,想法也那么古板得不可收拾。总有一天,你会给你这种性恪累死。”
张炭一耸肩道:“死无所谓,我只怕啥也做不成、什么也做不到便死了,那才教人遗憾。”
老林笑道:“老衲没看错,聪明人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但一个真正有智慧、大智大慧的人,还知道去做一些不该做但却必须做、必须做而本不该做的事。看来,你果真是许笑一的人。”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天衣居士。
“既然你肯赔钱,又是天衣居士的人,老衲也不妨买一送一,赠你三言两语。”老林和尚鹫眼里闪动看介乎于奸滑和慧黠的锐芒,“你们在这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幌子,到头来,还是白做了。”
张炭因心悬于战友蔡水择的伤势,本不拟多说,忽听老林和尚这样说,大为讶异,诧然问:“怎么?”
老林喟然道:“我以前也是咤叱风云的大军将。”
张炭道:“我看得出来。”
做过大事的人的气派是不一样的,常人要装也装不来,既然有了要掩饰也掩饰不掉。
老林以一种怀想公瑾当年的语调道:“的确,两军对垒的时候,双方寸土必争,奋勇杀敌,一寸山河一寸血,但对两方主帅而言,只一句话、一点头、一个错误的判断,就可以把千里万里辛苦得来的江山尽送于人,生死肉搏的是旗下的壮士、麾下的勇士,但闲坐帐中、把酒挥军的是主帅。军士虽勇,但仍得要有个好将军,才能有胜局,才打下胜仗。”
张炭冷哼道:“天衣居士并非安坐帐中,他可比我们都身先士卒。”
老林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要人为他送命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已安然当成了朝中红人了。”
张炭道:“你知道就好,这儿没你的事,我照赔钱给你就是了。”
老林道:“可你却知不知道,天衣居士是把你们诳来了?”
张炭一愣,随即怒道:“你少挑拨离间,再这样,我可把你当做是蔡京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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