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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全集 (温瑞安)


  冯不八赤裸着上身,撞向“牵牛尊者”。
  “牵牛尊者”大叫一声,不肯让自己施出的那两记狠着误伤冯不八,只好全力收招。
  他确已中了“恙”,只不过,他的酒喝得比旁人都少一些,趁方恨少、温柔、“天衣有缝”等人搅扰的时间里,强自把“恙”毒逼到肝胰里,憋住一口真气,想杀出重围再说,却见任劳、任怨,因大局差些失控,老羞成怒,竟残人以自快,“牵牛尊者”忍无可忍,且冯不八受辱,再也按捺不住,想出其不意,全力一举格杀任劳、任怨。
  他武功高。
  他出手快。
  而且突然。
  任怨果然招架不住。
  但他手上有冯不八。
  “牵牛尊者”避开了冯不八,还待奋力再搏,任怨又推来了陈不丁。
  “牵牛尊者”更不想伤害陈不丁。
  他只有接住。
  ──江湖人的弱点便是讲江湖道义,但作为真正的江湖人,谁能不讲道义?
  他接得了陈不丁,局面便完了。
  任劳、任怨、兆兰容、蔡小头、萧白、萧煞,已一齐向他出手。
  他,只有一个人。
  大厅里有的是他的同道。
  但大家都爱莫能助。
  他还着了“恙”。
  他要对付的是一大群人。
  一大群残虐可怕的人。
  “牵牛尊者”脾气古怪,一向高傲,就算“发梦二党”的党魁,也得敬他三分,忌他三分,让他三分。
  在这些人里面,单以内力,也算他修得最高,所以也只有他可以强行把“恙”毒压在一边。
  他一见这种局面,便知道完了。
  ──是他自己完了。
  既然是完了,他更不愿落在他人手里。
  “牵牛尊者”年纪很大。
  样子也很丑。
  人又很瘦小。
  他正四面受敌。
  可是这样看去,他依然倨傲如故。
  因为他已决定。
  ──宁死也不受辱!
  所以他只有死。
  他对六面的攻击,不封不架,不闭不躲,只运聚全力,向其中一人发动了他濒死的一击。
  他选的人当然是任怨。
  可是任怨攻上来的时候,早已准备好后路。
  “牵牛尊者”刚向他发动,他便像蛇一般滑掉、虫一般溜掉了。
  “牵牛尊者”击了个空。
  但合攻之势,已有了个空缺。
  “牵牛尊者”追击任怨,恰好就等于躲开了另外五个人的攻击。
  “牵牛尊者”一击不中,但敌方也击不着他。
  不过,任怨这时却又反击了。
  “鹤立霜田竹叶三”。
  “牵牛尊者”拆开了他的“霜田竹叶掌”,但避不开他倏然一记“鹤踢”。
  这一脚就踢在“牵牛尊者”的腰间上。
  也等于把他强逼住的“恙”毒全踢了出来。
  正好,这时,蔡小头一刀砍至。
  蔡小头砍的是“牵牛尊者”的手。
  他知道这人走不了。
  所以他不急于杀他。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
  他这一刀竟砍下了“牵牛尊者”的头。
  当然,是“牵牛尊者”自己把手换成了头。
  这种情形之下,他不是要求生。
  而是求死。
  只求速死。
  于是,“牵牛尊者”死。
  任怨微吁了一口气,“又一个。”
  然后向大伙儿示众地道:“这便是顽抗的结果。”
  他虽然已杀了“牵牛尊者”,但两番遇险,也受了点惊吓,心中恼极,一面说着,一面自大厅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枪,说一个字,枪尖便向“牵牛尊者”的头刺一下。
  直刺得鲜血淋漓,脑浆四溢,一颗人头已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再也不似是人头,他才问:“刚才是谁起哄,叫什么兔崽子来着?”
  说着,他斜睨向已断了一手一足的赵天容,柔声问:“是你?”
  赵天容已成残废,只求一死,脸色全白,顽强地道:“你有种就一枪杀了我!”
  任怨却笑道:“我没种,你有种,可惜世上一向都是没种的人来折磨有种的人。”
  他笑笑又道:“你有种,所以给我折磨。”
  然后又向群众道:“你们都有种,所以还嘴硬,只不过,不消一会,你们的骨头就要跟舌头一般硬了。”
  他羞赧地笑道:“我先给你们看看热闹吧!”又问花枯发:“听说你有个儿子?谁是你的儿子?”
  他又故意在每一个人面前走过去,端详着,走过花晴洲,似没留意,待走过了之后,却忽然回首,问:
  “是你吧?”
  花晴洲不过二十岁,唇红齿白,倒真未有江湖阅历,哪见过此等场面,而今生死关头,更吓得牙关打战,答不上话来。
  花枯发沉声叱道:“好孩儿,别丢脸!”
  “丢脸?”任怨神神秘秘地笑道,“你稍等一会,倒管他面也没了,人也丢了,儿子也当没生过了。”
  花枯发怒喝道:“你想怎样?”
  任怨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道:“你就少安毋躁嘛,我只是要做个示范,让你们真真正正地明明白白,不听我们的话是怎么个下场。”
  然后他就动手了。
  很少人会这样子。
  第一,没有多少人会遇到这种场面:见死救不得,爱莫能助,义愤填膺,却不能动弹。
  第二,就算是武林中人,常遇上腥风血雨,而在场的人也有不少刀头舐血的江湖好汉,可是也很少见过这等残虐的场面。
  第三,很少江湖人会下这么狠、这么绝、这么辣、这么毒的手。人在江湖上行走,谁都留一分余地,以待日后好相见。至少避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干出人神共愤的事,以防日后引起公愤、被人围剿。故而谁都宁可背里当小人,坏事大都暗里动手。
  任怨却不是。
  他很反常。
  现在他所做的事,在场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做不出来。
  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他还做得非常自得。
  看他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干得十分享受。
  他在屠杀。
  他把这寿筵变成了座血肉磨坊。
 

第三十一章 杀戮战场


  任怨做的事,不像是人做的事。
  不过人的特色就是常常在做不是人干的事,而且天天都在做着。
  仿佛不如此就不是人。
  任怨一身都是血。
  血不是他的。
  血是别人的。
  ──只有血不是他的他才会如此高兴。
  血是受害者的。
  受害者是花晴洲。
  花晴洲是花枯发的独子,花晴洲听话而孝顺,样子聪敏俊秀,廿岁,武功已得乃父真传,但从未涉足江湖。
  赵天容,“发梦二党”花氏门下之徒,贪花好色,但为人甚讲义气,因自小是孤儿,为花氏收入门下,故对花枯发一党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任怨不是杀了他们。
  他们也没有死。
  惨,就惨在他们还没有死去。
  任怨在动刑。
  他把花晴洲的皮完完整整一大张地剥了下来,而花晴洲仍没有死去,人人都可以看得见他痛得每一块肌肉都在抖,但就是死不去。
  而且还叫不出声。
  任怨就用吴一厢那把,在花晴洲咽喉上一抹,这少年人就成了哑巴,而且成了个没有面目的人,接着更变成了个没有皮的人。
  ──只是没有了人皮,还算不算是个人?
  ──像任怨这样还披着人皮的人,也算不算是个人呢?
  花晴洲想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但他在流泪。
  泪珠儿滚过颤抖的脸肌,滑过颤哆的颈肌,流过抖哆的胸肌,一颗清泪早成了血。赵天容的情形比他更糟,他本来就被砍了一臂一腿,只求痛快地死。
  任怨却不让他痛快。
  他对赵天容使的是剐刑。
  剐即是凌迟刑。
  任怨一定是个惯于施刑的能手,他每一下刀,都精确娴熟,先剥皮,后片肉,一共切下二百三十一片肉,赵天容只剩下白骨嶙嶙,双目碌碌地转,连泪也没有了。
  任怨这下像完成了一件伟大艺术品似地叹道:“我保管你明天还能吃些东西,不过不能撒粪放尿。”他满意且有信心地道:“而且你现在一定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任怨还威胁地道:“你听得懂,就点点头,别以为我把你整成这样子便再整不了你了,你知道我再泼你一桶沙、一桶水,你会有什么感觉吗?要是那沙是烘热了的或加点火炭,那水加点辣椒或蜜糖,然后放你到阳光下曝晒……”赵天容立即就点了点头。
  任怨又道:“别怪我也把你的声带割掉了,因为我不喜欢骂人,也不喜欢听人骂我。凡是粗俗的字眼,我都不喜欢。你可记住了吗?下次,千万不要用那种字句骂我……啊!我倒忘了,你已经没有下次了。”
  在场的人,多不敢看。
  不忍看。
  在剥皮的过程里,连蔡小头和兆兰容都看不下去。
  只有任劳看得很欣赏,也很钦佩的样子。
  他就知道这个比他年轻近四十岁的伙伴实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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