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人,才是真的可怜。
人不都是这样么,但凡你只要做了一件错事,那多半就会一错再错下去,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十个百个谎言去圆,杀了一个好人,那就要杀七八个人灭口,只要坏了开始,那,就得一直坏下去,不能回头,也已回不了头。
何况,转轮王肯定是不允许,也不准他回头的,兴许回头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才不要死,不仅不要死,更想好好的活。
可自打这烂疮长出来,他才发现,原来好好活也是件很困难的事,他不能吃发物,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肉,但凡吃错了,那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烂疮流脓,体内病害加重,夜夜哀嚎。
他又不是和尚,天天素面馒头,清汤烧饼,任谁吃个几十年,就算不吃吐了,也都吃腻了,吃烦了,而且转轮王明里暗里一直想要他把“神仙索”传下来,他真怕自己吃的东西里会被下了药,所以,能吃的东西,就更少了。
他赚了很多钱,可偏偏活的比一个和尚还要不如,满是暗疾内伤,生不如死,有钱了,没法花,没命花,这才是最可悲的。
而且,他已经翻过六十岁了,还没碰过女人,没成家立业,自己这一生又剩下多少年,所以,他还是想活下去。
感受着胸膛上渐渐压下去的痛痒,连绳忽然如是想到:“也许,自己该把“神仙索”传下去,这是他自己最骄傲也最拿手的绝活,倘若那天自己死的突然,这身绝技,岂非后继无人?”
鬼使神差的,他脑海中莫名想到傍晚时遇见的那个小姑娘,还有那块饼。“那块饼可真好吃啊,比那些馒头烧饼好吃多了!”
想着想着,他倏而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古怪,尖利,他在笑他自己,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到头来,居然想的不是银子,不是女人,而是一块饼,这是何等的可笑和可悲。
不过,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得到罗摩遗体,练成上面的武功,说不定,自己这一身折磨人的伤病就能不药而愈。
“唉!”
所有的念头倏然都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叹尽了他这半生的唏嘘和无奈。
槐饼么?当年,自己小的时候,母亲好像也做过。
连绳倚着墙壁,合着眼睛,想着事情。
外面风雨犹存,雨水滴答。
可他眼睛刚闭住没多久,又突然间睁开了。
因为有一声若有若无的脚步,在破居外停了下来,有人来了,而且对方是不加掩饰,直截了当。
连绳眼神一沉,不由分说,双手已将流火双刀抽出,背着包裹,朝外走去。
黑漆漆的雨中,一道身影带着雨笠,正立在雨幕中,寂静无声。
“你是谁?”
连绳阴恻恻的一笑,双刀一碰,刀身“哗”的已蹿起火来,而后被他随手一甩,两团火球已划破了风雨朝那黑影飞去。
“铮!”
清脆的颤鸣声陡起,两刀刀光,自黑影背后拔起,在身前斩出,风雨都淋不熄的火球立时在空中消散,化作一团火星。
对方竟然也是双刀。
而且快如闪电。
连绳瞳孔忽然一紧,就见一轮刀光如陀螺般旋飞而来,劈开了风,剁碎了雨,带着骇人冷芒从荒草丛生的院里飞到了他的面前。
他狞笑一声,刚要动手,胸口却隐隐传来痛楚,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对方挑的可真是时候,竟然是在他病害发作的现在。
“你到底是谁?”
他厉喝道。
可与他交手的神秘人却根本不曾理会他,手中双刀翻飞如影,一刀接着一刀劈下,刀刀夺命,招招杀机毕露,骇人劲风,卷风激雨,刀势下竟裹进来一团细雨,打在脸上犹如针扎。
“哼,不知死活!”
眼见对方装聋作哑,连绳亦是杀意陡起,他自持甚高,尽管身受病害,可也未曾把雷彬、细雨他们放在眼里,就是转轮王,真要动起手来,胜负也是未知。
他的刀与对方的快刀不同,刀刃一转,刀身上两条火势极汹的火蛇已“嗖”的冲了出去,令人猝不及防,可转眼那火蛇又被双刀斩成七八截,无声湮灭,刀锋一转,再劈而至。
连绳瞧的暗自心惊,气息一提正欲与之拼斗,可胸口烂疮似又迸裂了,疼的他皱眉,当下又恐四下有所埋伏,已无心纠缠,背后包袱一解。
“神仙索,起!”
一条绳索,登时直窜往上,笔直如立。
“敢不敢跟上来?”
连绳冷笑一声,已飞快攀爬上去。
黑影凝目静望却没跟上,而是挥刀劈在了绳索上,可这干脆利落的一刀劈下,绳索上莫说有没有印痕,就是晃都未晃,坚韧的出奇。
“你、”
连绳冷笑着还想再说,两道刀光已自下方破空飞射而来,他忙闪身避过,慌张中也不知割到哪了,惨叫一声忙一蹿跳,人已没了影子。
只剩绳索坠地。
“跑的还真够快的!”
这时候,雨笠下才终于响起声音,而后拾起地上的刀,转身离开。
第90章 结局已定
一夜细雨未歇。
雨下了一夜,连绳东躲西藏奔逃了一夜,停都不敢停,那人刀势极快,倘若自己病害尚未发作才可与之为敌,可如今胸口烂疮痛的他生不如死,真要遇上了,只怕挨不了几刀,倒下的就是他,何况,对方要不止一个人呢?
他这些年行走江湖,尔虞我诈见多了,杀人也杀多了,心中自是疑神疑鬼的,生怕身边的不是仇人就是想要贪图他“神仙索”的人,都是想要害他命的人,何况他本就是个杀手。
京城里又何时多出了这么一个使快刀的高手?仇家么?
匿在一个石桥的桥拱里,连绳疼的浑身发抖,满脸冷汗,整个人狼狈落魄的就似个讨饭多年的乞丐,胸口浓汁流淌,腿上还有一条包扎过的血口,凄惨可怜。
这里也快躲不下去了,溪水渐深,水位渐长,熬不了多久,就要被淹了,他又要开始躲了。
烟雨激散,如发雨霏落下,溪水上似起了淡淡的水雾,远处传来鸡鸣,还有狗叫,云色稠浓,今日这雨怕是停不下了。
“叮叮叮——”
正缓着气息,闭目调神,他却骤听溪面的蓬船上响起声声环佩般的轻鸣脆响,好似珠玉滚动,又似玉环碰撞敲击,听的人心弦一颤。
连绳一惊抬头瞥去,就见这溪畔的一条小船船头,一个渔家小姑娘坐在乌蓬船头,双脚垂入溪中,滑动着脚丫,发着脆如莺啼的笑,手里耍玩着九连环。
居然回到了这里。
连绳有些沉默。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不是石头,再狠再毒再无情,剥开来,也都有软弱的地方,特别是在自己最悲哀,也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就好像你置身冰天雪地,尽管已经适应寒冷,乃至不足为惧,可但凡有一丝丝的温暖光明,你也总会不受控制的去接近,这是人无法抗拒的本欲。
一块饼。
那块饼他吃的很安心,不用担心谁人下了毒,尽管吃的不太饱,但却觉得出奇的暖和,一个在生与死之间煎熬的人,攀过了高山,行过了低谷,见过了繁花,也历经了龌龊,其实最后再去看,真正想要的,也就是安宁平淡。
雷彬如此,细雨如此,连他亦如此。
求的只是个归宿。
而且他还是个老人,无儿无女,无家可归的老人,这么一块普普通通的槐饼,不就是最平淡也最令人心安的东西么。
身下一阵沁凉袭来,连绳这才回过神来,溪水已漫了上来,忙钻出桥拱,他想走,可等他置身在漫天风雨中时,听着那溪面上的女孩笑声,还有那些个鸡鸣犬吠,双脚却似定住般,竟蓦然的顿生出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这六十多年得到过什么?神仙索?还是这一身的伤病,孤独无依的落寞?到头来,竟然落得这般田地,天地之大,只似没了容身之处,委实令人绝望。
“怎么又是你啊?这么大的雨你也不去躲躲?”
扭头瞧去,溪畔的小姑娘好似瞧见了他,坐在船上,睁着明眸,眨巴着眼皮。
“你是不是后悔和我换饼了?”
她有些娇蛮的把九连环搁手里提捏起来,就见九环像是朵花一样。
“你瞧,我也会了,其实也不太难!”
小姑娘仿佛在炫耀。
一夜的时间,连绳就见这女娃娃竟能依照着昨天他的解法和变法,不停的尝试着变化九连环。
他眼神变了变,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警惕的瞟向他:“怎得?想要把九连环要回去?”
连绳不说话了,默然的摇头,走到了那颗槐树底下,趋避风雨。
见他不说话,小姑娘却有些耐不住活泼性子,下了船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她扭扭捏捏的迟疑着:“要不,我再给你几块饼,你别后悔了成不?”
语气嗫嚅。
像是爱极了手里的九连环。
连绳坐在地上,见小姑娘忐忑的模样,他沉默了会,问:“你会解了么?”
小姑娘一呆,然后忙点头,脆声道:“会了,昨天见你解过,就自己琢磨了一阵,你看我还会变个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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