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飞扬,发丝如雾,向来以泼辣彪悍示人的女人,此刻孤身立在呼啸的夜风中,身子显得格外单薄,脸上褪了一层血色,与往日不同的是,耳边再无那熟悉柔和的应诺。
她只是静静地眺望着天地尽头的黄沙。
也不知过了多久。
垂下黯淡的眸子,女人心灰意冷的转身回走,嘴里依稀起着呢喃。
算了!
算了!
第61章 来了
天将明,远方红日初升,像是挂起一团难息难灭的熊火,天光耀射四极,炙烤八方,驱散了黑夜仅存不多的晦暗。
晨光喷薄,朝霞吐露。
亿万颗沙砾立时铺上了一层金色。
便在那山势陡峭处,忽传来声声起伏不定的悠悠腔调,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可唱到最后,这声音却一顿,似在想着什么,唱词犹豫,宛若思量。“坐、坐——吃罢了饭来炕上坐,我的小呀哥哥呀——呸——”
“不对,不对,这要是被师傅听见了,非得打死我。”
嶙峋山石上,一道身影懒散的坐在那,他像是已在那坐了有些时辰了,发丝间俱是尘沙,背后背着包裹,身畔靠着一刀一剑,不同的是,他腿上还横放着一柄五尺来长的刀子,长柄朴刀。
他那从未谋面的师父,李存义传下的刀法心得里,用的就是这种刀子,介乎于大刀和单刀之间,双手持拿,可破甲斩马,非同一般。
搭着条腿,苏青手里拿着水囊似是喝酒般小酌慢饮的消磨着时间,嘴里哼着曲儿,可唱着唱着全莫名其妙拐到了别的地方,然后低低的自言自语着。
最后摇头苦笑一声。
“都怪那婆娘天天在耳边唱,这下倒好,我也魔怔了!”
掸了掸身上的风尘,他索性扯着嗓子怪声怪气的长了起来。
“吃罢了饭来炕上坐,大漠里地妹子爱哥壮,我的小呀哥哥呀,爱哥壮……喝碗酒来撒泡尿,大漠里的汉子爱妹娇,我的小呀金莲呀,爱妹娇...…”
确实有些时辰了。
离了那客栈,里面的人,未来生死如何,已非他能改变,何况他本就不能掌控什么,人力终有穷尽,洪流大势岂能由他左右。至于周淮安、邱莫言他们的生死,也与他没什么关系,这江湖又非是就他们几人,顺手杀了那东厂三大档头,已是仁至义尽,少了东厂番子的拖延,倘若他们早做准备还无生机,那就只能道一句:“逃不过天命!”
龙门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江湖。
金镶玉如此,刁不遇如此,黑子如此,他苏青,亦如此。
从一开始,其实很多东西瞧着与他无关,可临了到跟前,都避不过,走上这条道儿,你不杀别人能行么?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你能饶了别人,别人难道就能罢手言和,相信你不会背后捅刀子?再安全,能比死人来的安全么?
宁与尸首同床,不与活人为友,谁知道你那副笑脸迎人的皮囊下,藏的是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
江湖险恶,恩怨难清,避不过。
有了怨,就得杀。
分的是生死,千万别妄想用嘴去论个道理,说个明白,还是那句话,到最后,不过一横一竖而已。
至于杀了那些东厂番子,说实话,这回真是为了保全龙门客栈,替金镶玉挡挡风雨,替她争取点逃命的时间。否则,东厂大军压境,如他们这些江湖匪寇,洪流之下,不过蝼蚁罢了,谁会在乎他们的生死,指不定一轮箭雨过来,这黄沙下又多了几缕孤魂。
不杀能行么?
有了恩,就得还。
江湖,顾名思义,鱼龙虾蟹,尽在其中,他杀了那么多小鱼、小虾,现在总得去瞧瞧高山是个什么风景,那横行无忌的狂龙,又是个什么说法。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回,是他苏青的江湖。
他苏青,欲见高山。
“曹少钦!”
龙门关地势陡峭多变,大军一时难行,出关要道恐怕都已被封锁,这片沙漠上的人,无疑是成了瓮中老鳖一般,到时候黑骑箭队横行无忌,任凭身手再好,武功再高,千弩攒射之下,也免不了万箭穿心的下场,客栈里的那几个,又有几人能敌啊。
所以,他在这等。
他可不是做什么以卵击石的事情,他只是想一点点消磨掉来敌的主力,为客栈里那伙人争取一点胜算。
曹少卿一心想要除去周淮安,自然不会为他这个陌生人兴师动众,充其量,是分出黑骑箭队围杀他罢了,等这些爪牙一根根拔掉,到时候才是重头戏。
摩挲着腕上的银铃,听着叮叮当当声响,苏青慢慢眯上了眼,似是在小憩,又像是在养精蓄锐。
身后的马儿在风尘中来来回回不安的跺着蹄子,打着鼻响。闭着眼,苏青头也不回,腿上横放的朴刀被他右臂单手拿起,只回手一戳,唰的一下,刀尖已似点墨般点在了马儿的套绳上。
绳索无声而断,束缚已去,枣红色的马匹慢悠悠的转身,拐过几座山石便没了影子。
他开始敛着气息,调整着筋骨,舒缓着血液,像是渐渐变成了沙漠里的一颗石头,受烈日暴晒不语,受风尘扑面不动,静默如石,他在等。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直到夜幕降临。
呼啸的风中,像是送来了奔腾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的滚动声。
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苏青一仰头,将水囊里的水全灌进了肚子,然后将刀剑绑在了背后,手里杵着朴刀,不急不缓的站了起来。
腕间的铃铛在风中叮叮叮直响,落入他的耳中,也送到了那些人的耳中。
黑夜间的大漠上,零星的月光透过风尘,照出了一条条身形的轮廓,他们举着火把,火焰在风中疯了似的扭曲着,苏青看见了对方。
几近三百驾精骑,俱是黑衣黑帽,黑布遮面,腰间配弩,手中握刀,像是勾魂的鬼,眼中泛着光。
他们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亮着光,坐着个人。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一个阴柔的嗓音自里头飘了出来,清晰入耳。
苏青只是轻轻笑了笑。
“呵呵,阉贼!”
他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转身已发足狂奔起来。
车里的人语气不变,
“不是周淮安,去一队人马,把那人的头颅带回来见我!”
“是,督公!”
“驾!”
五十名精骑应诺一声,已扬鞭勒缰,调转方向,朝苏青追去。
大漠无沿。
一望无际的月色中,陡然响起了声声高远的狂笑,夹带着银铃的脆响,飞扬的风沙里,一道挺拔身影倒提长刀,双腿飞奔急跃,竟快过奔马。
身后马蹄声起,奔腾如浪。
血战在即。
第62章 血战
风大,
沙大。
黑乎乎的天上,挂着轮朦朦胧胧的毛月亮。
晦暗的映着身下粗狂无言,孤默了千百年的荒漠。
漫天黄沙飞舞,尘嚣掠动,广袤无边的沙海上,却听远处猝然传来声声狂笑,融在风里似是化作苍凉的吼啸,又似是向着这片无情无义的地方发出了不认命的呐喊。
只惊的群山悚然,骇的沙海静寂。
人,焉能敌得过天地?
“哈哈~”
那声音来的极快,快若奔雷。
却是个人,面遮灰布,一头乱发尽被奔走之势拂到耳后,一双腿大步狂奔,脚下一纵一跃,便如山魈野猿,快到已难见双腿,身下只有不停交错迈出的虚影。
太快了,快到那裤子都被爆发下绷起鼓起的筋肉撑开了一条条缝隙,布帛撕裂,奔跑间,一绷一紧的双腿,就似垒起来的磐石,像是箭矢在拉弦与离弦间变化,松紧有序。
宛如荒漠上奔逃的羚羊,快的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这是人身肉体的极限。
可是,羚羊往往是在逃的时候才会在生死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那他呢。
他忽然不跑了,他本就不是在逃,不可能把自己的体力全部耗费在这急走快奔间。
身后,马蹄声近。
脑后嗖嗖嗖尽是箭矢离弦破开的声音。
他忽然不笑了,脚下笔直之势陡转,转出一个弯弧,身子倾斜一倒,就似贴着沙漠狂奔,转身变势,沙尘四起,人已躲开了那些箭矢,这得多快啊。
他就像是快要倒下去,可偏偏身下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撑着,撑着他倾斜欲倒的身子,在沙面上转出一个弯弧,调转方向,朝着身后的骑兵冲了过去。
“呼!”
灰布下,似是有沉重喘息响起。
这一转,黑夜中亮起了双明眸,也亮起了抹狭长无比的刃口,像是轮弧月,刀身森黑,刀刃雪亮,刀尖似是浸在沙砾中,带出一条转瞬即合的浅痕。
终于,他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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