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叶问他们一家子与众不同,正襟危坐。
叶家在香港颇有人脉,苏青私底下让他帮忙在那边打点一下,安顿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证件房产什么的,都一次性弄明白了,过了年就走。
一轮酒宴过后,天已经擦黑。
瞧见满院狼藉,残羹剩饭,苏青幽幽一叹,他得过的热闹虽少,可名头却都不小,当年亮相开嗓,艳冠京华,风华绝代,得了“戏魁”的名头,又在“金楼”里杀了几次,名震武林。
可那些,似是都比不过今日这热闹来的喜庆、打心底里欢喜。
见段小楼进了洞房就没出来,程蝶衣领着姑娘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苏青犹豫了下,瞧着院里逗弄孩子的田小娥,轻声喊道:
“田姐!”
这女子虽说是北方人,但身子娇小,模样秀丽,听说家里的爹还是教书先生,认得的东西也比常人要多,穿着灰白色的袄裤,挽了个髻,坐在院内的小凳上。
“青儿?怎么了?”
青儿可不是两个字,而是后面带着个儿化音,见苏青在自个屋里朝她招手,田小娥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过去。
可一进去,苏青却红着脸一言不发的就脱衣裳,这可把田小娥吓了一跳,一张俏脸登时绯红,眼皮都在发颤,身子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就见苏青外衫一褪,袒着上身,别看他往日瞧着单薄,可这身上却轮廓分明,肌肉尽显,白的剔透,宛若水晶雕琢的一样,连带着那脸,当真是超越了凡俗所见的一切美态,前胸后背还落着数道被那钩爪留下的伤疤。
苏青背着身,灯火底下,那后背的肌肉豁然像是水波般震颤了似的,随着富有节奏的气息吞吐,但见九条脉络,逐一自血肉底下浮出,瞧着就像是以脊柱为主干撑开一棵树,血管脉络化作分支。
似是也被这奇异一幕吸引了,田小娥心中惊慌一散。
“田姐,这身本事是姓马的当初留给我的,算是我欠他的,今天我传给你,你带着两个孩子好好活下去,兴许,往后这能成你们救命的东西!”
田小娥身上一颤,仿佛意识到什么。
“青儿,你不和我们一起去香港吗?”
苏青略微沉默,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这么多年,都围着你们打转,总得出去走走不是!”
田小娥一阵沉默,直到苏青开口。
“记住我的气息,气段的长短,呼吸的深浅,还有吞吐时的架势,我待会再告诉你一味药丸的调配药方,可助你壮大气血,修习起来事半功倍!”
不知怎么回事,田小娥瞧了十七八次,硬是没记住,这心思老是飞了,好在最后终于是记住了,苏青又让她试着吐纳呼吸了几次,这才放心。
“现在,你摸摸我后背的筋肉变化,脉络走势,这是发力的诀窍!”
“啊?摸?”
望着面前男人后背随气息起伏的筋肉,田小娥立时成了大红脸,见苏青也不应她,当下鼓足勇气,颤着手按了上去。
……
一夜无话。
等第二天清晨,天刚亮,苏青才无精打采的开了门,像是彻夜未眠。
见院里没什么动静。
“田姐,你先回去把那些东西熟悉熟悉!”
田小娥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小跑着出了屋子。
苏青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摇头苦笑。
这他娘算个什么事,早知道传功给段小楼了,女人就是墨迹。
一扭过头,就看见段小楼扶着墙,似笑非笑,探着脑袋,一脸古怪的朝他挤眉溜眼。
苏青瞬间没了想法,简直懒得搭理他。
“嗬,呸!”
转眼又是一段日子,过了年,北方局势愈发紧张,直到一九三六年暮春,趁着叶家老爷子回乡探望的时候,苏青把他们送上了去往香港的渡轮,是千叮咛万嘱咐,遇事要忍,积蓄留下来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留条后路,其他的,该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
程蝶衣见他不跟着一起走,急得差点没以死相逼,幸好那姑娘在旁开导,这才算是放了苏青一马,临别之际,皆是默然,乱世当头,兴许,今日分离,就是永别。
使出港口不过数息,程蝶衣嚎啕大哭,其他人亦是垂泪不止,拼了命的挥手。
“师哥,赶明儿你可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你可、你可一定、要、要来啊!”
“青儿,你可一定得好好的啊,好好活,你、你其实根本不欠姓马的什么、该还的你都还了!”
“苏青,你个兔崽子,放心,大师哥一定照顾好他们——”
风急浪大,众人泣不成声的话,到最后,渐行渐远,已听不见了。
苏青幽幽一叹,揉了揉发红的眼角,瞧着汪洋尽头的黑点,失神的喃喃道:“好好活,都好好活下去吧!”
腕上的铃铛,在海风中叮叮叮疾响,格外凄厉。
偌大的院子里,瞬间变得冷清,往后的一年多,他一直和程蝶衣他们有书信往来,什么店面要扩张了,赚了多少钱,存了多少钱,俩孩子几岁了,读书了,还有就是一些田小娥在武功上的瓶颈,他都一一解惑。
平日里便是练功唱戏,要么就是和叶问搭把手,解解闷。
直到。
一九三七年,入夏。
一封婚贴从香港寄来,只是庭院梨花盛开如旧,却已人去楼空。
那一别,终是再无相见。
第44章 驼铃
江湖在哪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江湖无处不在。
……
远方的天际,高悬着一轮金红色的火球,带着煌煌之威,炙烤着它身下这片大地上的万千生灵。
大漠千里狂沙,露着一望无际的苍凉,放眼所及,黄沙遍地,滚烫的沙砾,宛如烈火凝练的精华,蒸干了脚下大地里的每一丝水汽,也带走了这里绝大部分的生机。
风尘呜呜呼啸而起,飞扬卷动,裹着无数颗沙砾,遮天蔽日。
没有人敢小瞧这里,因为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海下,埋藏了数不清的枯骨、尸骸,这是世间的禁地,无论是奔跃如飞的黄羊,还是翱翔九天的苍鹰,皆不敢轻易涉足,就连人也一样,到了这里,任你武功何等了得,一步踏错,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人,焉能敌得过天地。
灼热刺眼的太阳像是被抛起的圆石,慢慢划到天边,从东到西,带出一道看不见的弧度,本是洋溢的金红色,到最后,只剩下红,红的人心颤。残阳如血,像是耗尽了它一天的光与热,只剩下点点星星的落日余晖。
风更大了,热刚去,冷又来。
很寂静,也很单调,寂静的是这里渺无人烟,没有一丝生气,单调的是,只有风声,还有亿万颗沙砾在风中滚动碰撞的声音,化作一种奇怪而诡谲的声音,簌簌而动,宛如那数不清的孤魂野鬼窃窃私语的动静。
风大沙大,到了这里,哪管它是人是鬼,都逃不过被掩去所有的命运,卑微如蚁。
而这里,也有江湖。
广袤无垠的大沙漠上,响起了悠扬的驼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刹那间似是抹去了这片大地上的孤寂。
尽管烈日狂沙掩埋了绝大部分生机,但好在还剩了一些。
骆驼。
落日黄昏,几匹骆驼从远方的古道赶了过来,踏过了嶙峋怪状的戈壁荒漠,到了这片贫瘠的沙海。
天高地远,黄沙无尽。
红日余晖下,为首的那匹骆驼的驼背上,坐着个人,似是自天与地的分界处赶来,从极目处,到了近处。
行在这寂寞孤独的天地间。
“叮叮叮~铛铛铛铛~”
驼铃悠扬,每匹骆驼的背上,多多少少都驮着东西,那是大大小小的包裹。
而那个人,一个人,一个女人。
尽管她浑身紧紧裹着一层层的衣裳,四肢袖口紧束,头上遮了纱,脸上蒙了布,可依旧还是个女人,像是在太阳底下赶了很远的路,又或许,她就是这片沙海上那最后的一丝生机,面纱上露出的半张脸颊,是经久日晒的麦色,泌着汗,沿着细腻的脖颈渗了下去。
“呼!”
呼了口气,女人摘下了面上的灰布,露出一张如花娇艳的面容,可当那血肉上多了层麦色后,女人的身上就似有了矫健、精明,宛如豹子般充满了一种异样的爆发力。
脸颊上的肉似是足月婴儿般,颤巍巍的,有点肥,然后,她朝着这片沙海发泄出了心中的唾弃,吐了口吐沫,骂道:“呸,我去你妈的,真是个破地儿,尽让人遭罪!”
骂归骂,自从来到这寸草不生的地方后,她已经骂过很多次了,等骂舒坦了,泄了怨,遂见她从驼背上取下一袋水囊,足足灌了几大口,又发泄似的仰面淋了个遍,嘴里发着高远而痛快的啸叫,发丝飞舞,水滴四溅,而后被沙砾的余温吞噬。
女人把脸又遮上了,拍了拍身上的尘沙,嘴里却没闲着,口中高唱着曲调特异的歌谣。
“八月十五庙门儿开,各种蜡烛摆上台,红蜡烛红,白蜡烛白,哥哥的蜡烛妹妹你一手攥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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