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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的确是本台流传极少的秘术,若论起品轶尚在武二郎所修习的秘术之上,似乎还未经完善,若是在削弱反噬的同时还能二次施术,想必武二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沈懿俯身去摸了摸那些鼓胀出来的血脉,触感全然不像是人身。
  “你们将秘术交到他的手里,自然也会有压下反噬的法子。”阿五的语气中带着不容争辩的威严,“我家主子要他活,他就不能去死。”
  就是这样霸道蛮横到无理的言语,沈懿也并无丝毫轻慢之心,犹豫半晌后才开口,“可本台长老已经下了对他的绝杀令,下了绝杀令还能得活的,在本台也没有先例。”
  “并非没有先例,只是这种没颜面的事,那些老家伙从不跟你们这些小辈提起就是了。”
  接连以某种连沈懿都看不分明的手法封住魏长磐身上几处紧要窍穴,能一招斩落武二郎头颅的阿五面色才稍和缓了些,“气血逆行,虽说封住几处窍穴后一时性命无虞,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割鹿台内流出的秘术,你们这些刺客总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还不等沈懿回答,他便已起身,望向北方,似笑非笑:“是宿州的官军?果然官场的大人们还是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路数。”
  余光瞥见沈懿欲言又止,阿五又笑道,“与其想着怎么讨价还价,还不如去看看那个小姑娘手上的伤势如何,奇门阵术正统的传承好不容易后继有人,废了双手,布设出的阵术就得大打折扣。”
  这时沈懿才注意到鹿玖那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双手,连用来操丝的铁指环都深陷到手指中去。看到那双手沈懿心中勃然生出一股怒气,可当她看到她眼睛的时候,刚到嘴边的斥责言语到最后却成了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阁下既然看得清楚,沈懿也就不再多冒昧,只是有一句,若是回了本台后长老们仍是要杀....”
  “你口中的长老虽说都是些不堪的朽木,可在权衡利弊上这些通晓商贾之道的老东西还不至于太过糊涂。”阿五瞟了眼在旁怔怔出神的鹿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神情来,“何况你身边这位奇门阵术的天才,似乎也不像是会应允你们杀人的模样。”
  “就算是奇门阵术的天才又怎样呢?在我们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
  沈懿沉吟片刻后又取出只鎏金的青瓷小瓶来,一打开用细娟裹着的软木塞,就有股腐尸般的恶臭充盈四周,见那不明身份的汉子依旧面不改色,她带着些诧异从中倒出两枚通体黝黑坑洼不平的丸药,在捏着鼻子吞服其中一枚后又将另一枚递到阿五掌中:
  “割鹿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能彻底消除施展秘术的后患,只有尽可能消弭削弱反噬给体魄根柢的影响,只是也绝做不到药到病除的程度。”沈懿不经意间瞟了眼身旁鹿玖神色,而后破天荒带着些踌躇说道,“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又有秘术反噬,再服用这药的话,虽说多半性命无虞,可武道前程就此断绝的,在本台也数见不鲜,反之若是能承下这秘术反噬挺过去,说不定于武道体悟还有些裨益。”
  始终处变不惊的阿五闻言终于有些动容,他低头仔细审视掌心那枚散发着尸臭表面又坑坑洼洼的丸药,却并未被他看出任何端倪。
  即便以他对割鹿台这个杀手门派的了解,也看不出沈懿言语和这枚丸药有什么纰漏之处,公子要魏长磐活阿五绝不会让他去死,可一旦连唯一还勉强能拿出手的武道前程都保不住,他也想不出这个年轻人还有什么值得公子为之付出的价值。
  “只有这一种药么?”
  “不止这一种,可论起药效,没有好过这种的。”沈懿面颊逐渐消褪的潮红就是最好的证明,“几十种奇珍药材的所值,再有那堪称无价之宝的方子,阁下手中那枚药兴许在外头形同鸡肋,可在我们这些人眼中却是千金难易的东西。”
  身上有那么多血海深仇,倘若没了护身的武道境界,那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就是无用之人了?
  没了那点可怜的武道境界,往后就算是没有割鹿台杀手做崇,松峰山随便差派出几个外山弟子都能要了他的命。即便到时保全性命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藏身暗处,咬牙切齿地苟活,最后带着满腔愤恨和遗愿死去....
  蝼蚁的活,英雄的死,换了你清醒的时候,会如何抉择?
  “就算是蝼蚁的活,也总是活着,总好过为了已经不复存在的门派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死。”像是看穿了他的念头,一直怔怔出神的鹿玖幽幽开口:“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可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还要这么苛求他呢?”
  “浸透了血的仇怨,从没有冰释前嫌的道理,不要忘了你们割鹿台刺客的手上满是他师门长辈和同门的血。”阿五神色肃然,“在江州在大尧在这天下,想要他死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只有在他的手还能握紧刀的时候,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才会稍微收敛些。”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北方微微屈膝的时候这么说:
  “天下英豪,几人不是向死而生?”


第353章 无名之辈
  被笼罩在沉重森严铁甲中的重骑武士气急败坏地提起骑枪,反复扎在地面上早已没了声息的尸首上泄愤,直至再举不动手中那杆沉重铁枪时才放过那具背心都被捅烂的尸首悻悻停手。
  地处大尧东南的宿州辖境内并无马场,战马也多只能挑拣北地骑军的那些剩落,好些年才积攒出一支面子上过得去的骑军。不过甲胄刀弩都是府库内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装,骑卒也都是宿州州军中十里挑一的健卒。
  如此以长补短,宿州上下都以为这支骑军,即便不如地那几支久负盛名的百战锐士,总也能跻身大尧头等骑军之列,却未曾想在今夜被几个晋州的老武官折辱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
  宣泄完心中怒气的重骑武士架起骑枪,卸下顶盔望向正惨嚎着在几名大汗淋漓步卒帮助下脱卸甲胄的同袍,重骑所披挂的三层铁甲即便不算马铠也有数十斤的负荷,披挂上马都须得专人辅助,如此情形下原本提供保护的甲胄也就成了负担。
  动用重骑来剿杀三个穷途末路的贼寇,原先在他眼中着实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味,换作是那小垚山大王,于这支在数次宿州州军秘密演武中都大放异彩的重骑而言才算是旗鼓相当的敌手,而且在斩杀这令人人得而诛之的匪首之后,他手下的重骑也能顺理成章再次扩充人马....
  他大展宏图的的伟愿在今日被击得粉碎,一个十人队的重骑战死三人重伤两人,还有两匹坐骑被砍去前蹄,只能充作给士卒开荤的菜肴。
  几名步卒在给那战死的重骑和战马卸下武装,这些甲胄和马铠从选材到锻造装备少说也要整整两年光阴,哪怕有一具遗失,司职此事的主官都得受连坐的刑罚,包括战损的武装都须得点清数目禀明数额,而后回报州军库藏。
  “大人,随军的谛听士禀报,说是巨响过后那处客栈似乎再无动静。”传令的亲随到摘下顶盔的骑士马下,半跪着禀奏军情,“我军此前先行一步的斥候探马,至今仍未传递回消息。”
  摘下顶盔的重骑武士听罢前半句言语尚且面不改色,然而在听闻先行的斥候至今还不曾有一人返回后却皱了眉头:
  “撒出去多少人了?”
  “共计一十二人,都是斥候里的老人,又是四人结队出去的....“亲随脸上是忧心忡忡的神色,”别是在什么地方中了埋伏....”
  马背上的人抬手止住了他想要说下去的势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儿是宿州,是大尧十六州的腹地,若是有人胆大包天到袭杀官军斥候,那不砍下他的脑袋,那朝廷也不必每年耗费数以万计的白银出来供养军队。”
  “是!”
  猖狂到敢在宿州境内袭杀官军斥候的人,换作是去刺王杀驾也不会退缩吧,他心里暗暗有些恼怒。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这支队伍加快了行军的步伐,那三名贼寇试图螳臂当车的举止最终还是拖延了这支千人队将近一盏茶的光阴,诚然其中也有这位大人百无聊赖中动用重骑出阵却折戟而归的成分在内。
  “速进!速进!速进!”
  重骑披挂逾重逾百斤,即便是短途奔袭也极损马力,可脱卸他们身上和马匹的武装无疑需要时间,再拖延下去,若真给那小垚山大王逃出生天,那他亲率兵马至此却无功而返,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最后几里路程!传我的令!所有人舍弃多余的辎重,速进!速进!定要赶在小垚山匪首逃窜之前将其堵截!”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十二名斥候,最早一人一个时辰之间就该回报消息,此时却依旧杳无音讯。假使换作稍大些的战事,没了斥候探报的这支千人队在战场上就如同睁眼的瞎子,一步走错,一千多人的性命割草一般就没了。
  亲随领命离去时抬头,视线扫过落后重骑武士半个马身的另一名骑卒后迅速收敛。
  后者并未穿着宿州官军的制式甲胄,宽袍广袖,玄衣负剑,与其说是宿州州军的模样,风采倒更像是踏春出游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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