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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下注偏颇侧重无可厚非,可爹爹全然将栖山县张家舍弃,只一股脑将心思放在烟雨楼上,岂不是犯了咱们为商的大忌?”华湘直言不讳道,“烟雨楼那姑娘委身于那个废物之后,爹爹还要在烟雨楼上下此重注,女儿以为不妥。“
  “哦?那你认为如何才稳妥?”
  “烟雨楼可下注,但不宜多,栖山县张家亦可下注,不宜少。”
  这世上最清楚烟雨楼与栖山县张家底细有几斤几两重的,只怕除去这两家各自当家人外便是华府。且不说此番虽魏长磐一道南下的晋州武官,光是周氏武馆入局后的栖山县张家,总体战力便要压过烟雨楼一筹不止,哪怕那烟雨楼小女子有意藏私未曾动用当年烟雨楼先楼主埋下的后手退路,可栖山县张家现如今有魏长磐、周敢当、陈十等人作主心骨,正如草木,虽说枝叶不算繁茂,可主干粗壮,生机自然不会轻易断绝。反观烟雨楼,虽说散落各处的人手聚拢起来还有相当数量,可没了做领袖的人物,就算枝繁叶茂又如何,外强中干,不过是空有一时之势而已。
  “栖山县张家与烟雨楼要在江州运作,势必是一着棋错满盘皆输,烟雨楼如今没有人坐镇其中主持大局,倘若那废物再不派出些得力强援,松峰山将其尽数绞杀,早晚而已。”华湘凛然道,“就算有天降奇才能居于烟雨楼内主持大局,可一年半载光阴,又当以何等手段服重?统御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烟雨楼余孽有多难,栖山县张家这不就是前车之鉴。”
  “那烟雨楼有了主持大局的人才,又有了能与栖山县张家那几人媲美的战力,那在湘儿眼中难道还不值得下注?”
  “这不是多几人少几人的缘故,爹爹既然已明知烟雨楼远不如栖山县张家那般适宜下注,还要为了那废物投大笔的银钱和支援进去,这些东西本该在栖山县张家上起更大的效用....“华湘眼色幽怨,言语间多了些琢磨不清的意味,“为商一世所为归根结底不过是趋利而行,此番破例,爹爹可曾想过一旦烟雨楼举事败后,我华府又当承受多少损害?”
  “这口气从你七岁那年一直憋到今天,想来是不吐不快了?”华安面无表情,“你爹爹做的决断,从经商之日起至今都没有收回的时候。”
  “还有,他再怎么说与你也是血脉至亲,一口一个废物叫着,不好。”
  “爹爹还要为那狐媚子生的贱种辩解么?比女儿没长几岁年纪,可为爹爹延绵了子嗣,可不是要请进祠堂去好生供奉起来。”霎时间她笑靥如花一,字一句间却都是刻骨铭心的怨毒,“爹爹要为这贱种在江州铺出一条阳关大道,却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儿呐。”
  这绝不是女儿与父亲言语时所应有的姿态,可身为华府之主的华安毫无火气之余心头竟还隐隐的有些歉疚。华府之所以能从当初偏安河清郡城一隅的寻常富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那位身为华湘生母的温婉女子居功甚伟,可华湘生母,也就是华安发妻,许是早年为开拓宏恒票号疆域时竭尽了心力,诞下华湘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此后华安再未续弦娶妻,对独女华湘亦是宠溺有加。
  只不过正值壮年的华安身为男子,偶也会有夜探烟花巷去偎红倚翠的行径,不过次次都暗中出行掩藏身份,事后出手封口的银子数目又极可观,以至于河清郡城内烟花巷女子之间一直流传着由这么一位古怪脾性豪客的传闻,却始终无一人知晓他身份。
  “这确实是爹爹的私心,他和你身上都有爹爹的血脉,就算是再不成器,也总不能撒手不管。”
  “娘死以后爹爹口口声声说不续弦,在外沾花惹草倒是勤快得紧,女儿所知道狐媚子生的贱种就有这么一个,暗地里还有多少,爹爹可否为女儿解惑?”
  虽说次次寻花问柳时都隐蔽了身份,可那些烟花巷中多的是心思缜密又不甘靠出卖皮肉色相以度此生的女子。适时河清郡城烟花巷内有家华安留宿过三五次的青楼,一次去时竟见一人与自己发妻也便是华湘娘亲有六七分形似,当即便嘱咐宏恒票号内掌柜前去暗中将其卖身契赎换不再接客,华安每隔一年半载便去探看一次,那华湘口中的狐媚子,也便是他那不成器儿子的生母不知从何处获悉了他真实身份,待到华安知晓时,那女子已然怀胎数月,按那女子出身是绝收不进华府内,不过既然怀了华安子嗣,也便好生养将在河清郡临近郡城内一处宅院里。
  “爹爹在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从小便没花多少心血,为了顾及你,还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层天水阁身份,如此一来就更不便露面,疏于管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华安言及此处时竟破天荒有些颓唐之色,“生而不养枉为人父,爹爹对你这弟弟亏欠许多,既然那烟雨楼小女子甘愿放下身段委身于他,那爹爹无论如何也要助烟雨楼复起于江州,也算是替他铺平道路。”
  “这也不是爹爹舍弃栖山县张家的理由,就算那废物日后在江州执掌烟雨楼大权,可就凭他心性,若无爹爹明暗帮衬,能否撑过十年都尚未可知。”华湘疑惑道:“烟雨楼与栖山县张家间而今虽有些龌龊,可大敌当前,这点恩怨难道放不下?”
  “一山不容二虎,爹爹不对栖山县张家出手打压已经是看在当初那魏姓小子在华府内护女儿你平安的恩情上,再者,你那弟弟心胸不大,一旦获悉那烟雨楼小女子曾与那魏长磐有过媒妁婚约,到时更一发不可收拾。”
  “爹爹要为那不成器的废物铺路,那女儿也有青眼的人,为他做些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那魏姓小子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我女儿青眼?”
  “当初为了与爹爹演那场戏,女儿若非有魏小侠舍命相护,只怕就要遭那采花贼毒手。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最要紧的原因呐,爹爹能在外头寻花问柳生下那贱种来,女儿难道不能在外头寻见自己心仪的男子?”
  自知女儿头脑中多的是不合礼教想法的华安从初起时的不以为意,到此时逐渐郑重其事,继而沉声问道:“湘儿此话当真?”
  “女儿可不像是爹爹,做了亏心的事还要欺瞒这许多时候,女儿扪心自问,当是无愧的,只是还请爹爹莫要为了那废物对栖山县张家使什么戕害手段,要是一不小心被女儿知道了,女儿可不会担保那废物还能多活几时。”


第307章 镇三山(一)
  “小女言行无忌,让您见笑了。”
  华安见那袭黑衣远去渐与暮色融为一体,微微侧转身子对身后的中年文士歉然道。
  “不妨事,常言道光是直言不讳这一点上,小姐便将我们这些宏恒票号内的老人都比了下去。”严履泰好言宽慰道,“瞒了这么些年,倏地知道父亲还有这么个庶子在外流落,也难怪小姐心中怨气如此之久还不消减。”
  身为宏恒票号奠基之人,严履泰在华府中地位绝不是明面上的账房先生那般,自打华安从存义钱庄清出严履泰的第一日起,就没将其当作外人。故而华府中大小事都从不相瞒。就连华安获悉那青楼女子怀胎三月,也都是严履泰一手操持,以雷霆手段封住为数不多知晓内情几人的口后,秘密置办下临近郡城的宅院,将那对母子于那去处安排停当,诞下男婴后又是严履泰出谋划策将其交由天水阁,以大代价给这名男婴安排上了一层天水阁阁主公子的身份。
  “若不是当初给老爷出了那下下策,将那男婴养在华府中,再与小姐早些解释清楚,想来不论如何都不至于落到眼下这般田地。”严履泰似是想起什么来,唉声叹气神色颓唐,“是我的疏失,早该想到天水阁绝不会将小少爷培养成老爷一般的人物。”
  倘若华湘是男儿,又有这层嫡子身份在,即便华安养在府外的庶子再多,那也绝无能取而代之的可能。然而华湘乃是华安发妻所生更兼冰雪聪明才智过人,可惜是女子身份,时而还要做些逾距轻妄之举,再者华安身体近些年还算康健,华府上近些年在大尧东南诸州不遗余力采买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如无意外,想来以华安而今半百还未满甲子的年岁,再主持宏恒票号二十载也未可知。
  “你休要自责,追根溯源起来,还不是我没能管住裆下那物事的缘故。”华安苦笑道,“也是当时没考虑周详,未能想到那青楼女子竟能在觉察客人身份后胆大包天到了那般地步,也是当时没能狠下心来趁早斩草除根,不如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狼狈。”
  华安生平最是厌恶有人要挟于他,依照这位华府家主年轻时脾性,那青楼女子连保全性命都是痴心妄想,更不消说做那母凭子贵的千秋大梦。那青楼女子与其腹中胎儿能获此稳妥安置,已是华府老人严履泰提出的折中之策,许是年纪增长,华湘那小丫头又早慧得紧,忽的多出个有如从天而降的子嗣,心念终究还是柔和了许些。
  “如此也好,假使他真如湘儿所说那般百无一用,那此举便等同于多安排一条退路。”
  此番倾力扶持他与烟雨楼复起于江州,若是事成,那不单他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宏恒票号也能拓宽在江州的商路,如若不然,保全他残生做个安稳富家翁,华安也不会再对他有丝毫亏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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