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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那姓范的读书人放榜之日,正拿着只下蛋母鸡在市集上卖了,换米回家煮餐粥吃,邻居奔来寻他,说是他榜上有名,欢喜狠了的范姓读书人当即疯了,竟是不甚跌入水塘中丢了性命,大喜事变大丧事。
  栖山县县令是二甲取士,名次还颇靠前,不然也得不了栖山县这最是适合镀金的上好差事。只是在科举应试上耗去了二十载光阴,委实已是不太年轻,遍寻门路想要省去两年进京时日,不然到时垂垂老矣,进京又如何?过不了几年就得告老还乡。
  费劲周折和银子人情,总算是搭上了一州将军的线,执掌一州军务的将军最是喜好钻研枪法,对搜罗天下枪谱兴致盎然。一州之内有事相求大小官吏,无不煞费苦心挨家挨户拜访辖境内宗派,费力气出银子,或是巧取豪夺,或是拿官位压人,投那位将军所好,弄得一州之内的江湖门派鸡犬不宁。
  栖山县张家,那是块金字招牌,就连那位将军也是有所耳闻,曾酒后与身边人随口提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兜兜转转到了栖山县县令的耳朵里,对张五好一番审视,与其还算有些私交,下定决心,与之定了这桩亲事,再过三五年,萧谦及冠,张笑川及笄,便是二人拜堂成亲之时,身为张家独女,嫁妆必然不菲,也就能顺理成章得来张家枪法?
  萧谦不是科举材料,武道天赋倒颇为不俗,这是栖山县县令早就看明白的。放任他到张家习武,除了想看看他于武道一途成就如何,更有和张笑川培养情感的考量,毕竟张五对这个独女的宠溺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两家亲事更添几分稳妥。张笑川对于这个身材欣长面容俊逸的师兄萧谦,谈不上好感如何,至少也没厌恶。
  自认为自己玉树临风的萧谦此时脸色阴沉,方才到未来岳丈那里去想要替张笑川说几句好话,不曾想却被一直对他观感不差的张五骂个狗血淋头,一旁还有那个不知为何鼻青脸肿的大尾巴狼在肆无忌惮摆出幸灾乐祸神情。
  此时萧谦心思全在那个让他颜面大失的小子身上,那日钱二爷心情舒畅,便准了魏长磐一天的假,随他在县城里头转悠。半日里魏长磐分别去了栖山县里头的脂粉铺子和糕点铺子,大半是受小青楼里几位丽人儿所托,也有些脂粉是他自己带回去的。这次出来,魏长磐揣上了足足十几两银子,里面也有二两是他自己月钱。
  那些对货郎车子所售脂粉多有不满的镇上女子,哪个不想涂抹县城里头脂粉铺子的胭脂水粉?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而已,少年郎那二两银子换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脂粉盒子,让他不由很是肉疼,两块那么好看的银子就换成了这么些盒子,过惯了穷日子的少年郎叹口气,小心翼翼收拾起了这些脂粉糕点,鼓鼓囊囊一个包袱背在肩上,想想包袱里是十几两银子,动作就又轻柔了些。
  兜里还有几十个铜板的魏长磐,在一个摊子前驻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糖葫芦,山植果按大小排列穿在竹签上,外面裹着晶莹透明的糖稀,那扛着插糖葫芦棒子的老者见多了嘴馋又兜里没铜板的孩童,也不如何着急。
  一老一小就在那儿耗着,还是那老者先宣告败北,苦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执拗的娃,反正也没几串了,便宜一铜板给你。”
  魏长磐咧嘴一笑,对老者道过谢,付过铜钱从那老者手中接过糖葫芦签子,从小他只看过镇上那些富裕人家逢年过节时,同龄人手上拿着的糖葫芦色泽诱人,只有眼馋的份,今天终于能如愿以偿。
  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把才送到嘴边的糖葫芦拍落。
  一串还没尝上一口的糖葫芦滚落在地,沾上了尘土,便再也不能吃了。
  那双手的主人笑道:“哎呦,真是不小心呢,怎么魏师弟的糖葫芦撞到师兄手上来了,师弟这还不给给师兄赔个不是?”
  魏长磐望着那串日思夜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尝到的糖葫芦,沉默半晌,抬眼望向那个笑容玩味的年轻人,认出是唯萧谦马首是瞻的同门师兄。
  有些人,你想要和他讲道理,他偏偏要和你讲拳头,被拳头教训以后,偏偏又开始讲起道理来。
  见魏长磐毫无反应,那人打算开口,告诉他那天过错所在,又该如何善了。
  接下来便是一拳到那人活动着的下巴上,那张嘴立刻闭上了。
  “哎呦,真是不小心呢,怎么师兄的下巴撞到我的拳头上来了?”


第27章 蝉螳螂黄雀弹弓
  那人被魏长磐这一拳差点就直接打脱了下巴,让原本不打算伤人的少年郎一怔,大概是自持身份毫无防备,体魄锤炼还不到家,也就是靠药罐子泡大的境界,即便到了二层楼地步说不定还比不过一个厮杀熟稔的一层楼武夫。
  眼中有喜色一闪而逝的那人直接后仰倒地,“打人啦”的惨嚎声震耳欲聋,附近街上行人多有被这动静引来。
  魏长磐见这一拳竟是险些伤人,不由就是有些内疚,想着先把那人扶起来再说,没料想手才欲伸上去,那人嚎叫愈发惨烈。
  周围人指指点点,有人感慨世风日下,大尧律法下有人竟敢当街行凶,大多还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只是没人敢出手拿下那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半大娃儿,毕竟事不关己,谁乐意去做那引火上身的事儿?撑死了就是说不准快闹出人命,才去找那些捕头捕快来。栖山县向来富饶,民风也不如何剽悍,鲜有流血斗殴的场面,断胳膊断腿的都少见,因而镇上捕快也是个闲差。
  五更饭罢去点卯,早晚各巡街一趟,从城南走到城北再从城东走到城西,就是找个茶摊子闲坐半天,按常理来说这个时辰又不多暖和,街上是断然没可能有捕快现身,可偏偏这会儿就有两双新旧不一的官靴踩在这条街面上,打扮大体和常人相同,只是腰间配的那把官刀和那条捉拿人的绳索,使得镇上的泼皮无赖和有些小偷小摸癖好的通通敬而远之。
  栖山县总共不过一万多人口,一个捕头搭上二十来个捕快就足矣,城东这片地面向来是归韦大韦二两兄弟管辖,两人都是快三十还未曾娶妻,窝在爹娘留下来的宅子里凑合着过,催租抓丁的事儿把握得分寸恰到好处,在这一县之内也是数得着的。
  只是靠着每月不过二两几钱“工食银”,二人度日尚可,娶妻艰难,街坊领居又多是大小看着二人光屁股长大的,打秋风的手段二人还真使不出来,故而比起那些个“生财有道”的同僚,二人日子属实不算好的。
  老天开眼,知县老爷独子今日不知道为何大发善心,二十两一锭的偌大银锭丢给二人,只是要求二人午后巡街到日落即可,二人自然是没话说,屁颠儿屁颠儿地哥俩就把这条街来来回回趟了三遍。
  正趟到第四趟时,二人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喝两碗茶水,就听见前头人声鼎沸起来,顾不得润嗓子,喘着粗气奔上前,就看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黑瘦半大小子和一个扯着嗓子干嚎的年轻人。
  听着那些周围看客七嘴八舌讲了两炷香功夫,韦大韦二才勉强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和那半大小子有些言语冲突,后者二话没说就是一拳把人打倒在地,后头还想接着逞凶,在他们的“义愤”下才收敛了行动。
  韦大韦二这血脉兄弟对了个眼色,在捕快这差事上摸爬滚打十来年的二人就明白那二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多半是要做些那位知县老爷独子不能摆上台面的龌龊事,才用这些手段把自个儿脱干净,只是到头来如果事情败露,这笔账多半要算在做事人的头上。
  做事更沉稳些的韦大用那双公门修行了十余载的火眼金睛,细细打量站着的半大小子,一身衣裳不是多贵价的货色,但做工精细,不是大富大贵,但一个小门小户的殷实人家总跑不掉,躺着的那位可就有些讲究了,一身行头没有小三十两银子下不来。
  见有捕快过来的魏长磐也有些慌张,毕竟在大尧律法中的斗讼律,对当街斗殴的处罚可是要足足十两银子,相比之下挨几下鞭子对魏长磐而言倒不算什么了。
  待到韦大留意到魏长磐眼神,心思大定,原来是个拿捏起来毫不费力的半大雏儿,亏得他还要多费心力,萧公子也真是,人傻钱多,就这么屁大点儿事儿还用得着二十两银子?一出手都快抵得上他一年薪俸了。
  韦大清清嗓子:“大胆,竟然敢当街逞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罢就对弟弟韦二撇撇嘴,韦二见魏长磐毫无动作,就掏出绳索结结实实给魏长磐双手束缚,牵着另一头绳子,拉到县衙里头大牢关上两天再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魏长磐这种未及冠的半大小子,斗讼律附律上处罚颇轻,少年郎所忧心的银子一事倒也无此例。
  对魏长磐束手就擒,韦大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斗殴和拒捕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后者若是情节严重说不准就得被流到北方酷寒之地去开荒,性命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不然就凭韦大韦二的三脚猫功夫,要逮住一个执意逃跑的武道一层楼,还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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