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鬼怪入我图 (鹿人戛)

　　他神色略有疲乏，但却精神极好，眉宇之间都是喜色。
　　“迄今为止，《鉴妖谈》总计卖出九百七十七册，总计纯利润四百八十八贯！明年便能破千册！两千册也不是没可能！这还是如今有许多抄书和盗印的成果，这一本堪称近十年剑南道卖得最好的自制书！”
　　白玉箫和红绫都露出笑容。
　　吴奇比了个拇指：“厉害，这是真本事！”
　　陈皋放下筷子，又道：“师弟，书卖得好，但也惹来了许多眼红和效仿者。最近蜀县几家书坊都在招募撰者，要做自制书籍，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
　　“这还是小事，更麻烦的是，两都不少儒士都批判本书，不论目的为何，至少他们是认为有伤风化。书卖得越好，越是受到压力。”
　　“所以，我就想，师弟之前不是设立了‘有道慈善赈金’么？不如从书坊抽一部分利润出来，咱们扶助困难百姓。”
　　“如此一来也算回馈成都府，稍微堵一下那些儒士的嘴。”
　　“师弟以为如何？”
　　白玉箫和红绫都看向吴奇。
　　“师兄这思路不错。”吴奇赞许道：“不过发放多次慈善赈金，却是不必。更多是应该帮助成都府的百姓们找到谋生手段，授人以渔。”
　　“师弟的意思是……”
　　“‘有道慈善赈金’不变，遇到重大灾难时用于灾后抚恤，再另设‘有道工赈金’，以工代赈。”
　　吴奇的意思很简单。
　　纯粹给钱解决不了贫困，而且赈金数额很小，根本杯水车薪，只能当一个应急的短期措施。
　　以工代赈，帮助因灾祸致贫的贫苦群体参与工作，获得收入，以代替传统的施粥救济。这能真正帮助他们自食其力，有机会解决长期的温饱问题。
　　并且在工赈基础上，可设奖励，若有发明或者改良，给予相应金钱鼓励。
　　如此这般，也可提升做工劳动者的积极性。
　　“师弟的想法很好，意义深远，只是我们目前能雇佣的人手有限。”
　　陈皋扳着手指算：“想来能做的，便是将浮云观里再修一座院落，专门用于千机书坊运作。此外却是用不上了，观里就这么几个人。”
　　“戴师兄那里还缺人。”
　　吴奇笑了笑：“师兄的花圃和菜园，也该扩大一些了。”
　　戴奕当然明白吴奇的意思，也点头道：“若是可以的话……大一点会更好，如今却是有些拥挤了。”
　　饭后，吴奇将戴奕的「虫见愁」一事告诉了陈皋与严长老。
　　因此事背后牵涉深远，吴奇考虑之后觉得只有这三人讨论适合，赵晟师兄则是不理俗事，又去山上悟道去。
　　“灭蝗一事却不容易。”
　　严长老皱眉，他游历多年，见识不凡，最清楚其背后牵连：“尝试自然是好的，但我不认为，仅仅凭借一种药就能解决蝗灾。你们不可期待过高。”
　　陈皋有不同的想法：“长老，弟子认为，戴师兄和师弟这一做法很有前景。”
　　他为人机敏，对吴奇的阐述看得最透：“「虫见愁」不是用以杀死蝗虫，而是用以保护农田庄家与农户房屋。”
　　“试想一下，若是真能生效，将这种药喷洒在水稻小麦和各种蔬果上，再涂抹于房屋外，蝗虫哪怕飞过，也不会立即攻击啃咬。如此一来就能争取最重要的时间，尽可能减少损失！”
　　“这种药更像是一种拒马，将蝗群最难提防的突袭减少杀伤，如此一来就有了周转余地，战略意义重大。此事需要与益州司商议，甚至与大唐朝廷合作，风险与利益共存，但大唐朝廷是最好的选择。”
　　“是不是这样？师弟。”
　　吴奇点头：“师兄说得正是。”
　　堵不如疏，疏导蝗群是最难的事。
　　蝗灾背后作祟的幽鬼和妖孽自有修士出手，但更麻烦的是，蝗虫对散居各地百姓难以预料的袭击与杀伤。这也是大唐朝廷的切肤之痛。
　　严长老听得眼睛一亮：“原来如此，我的确是老了，却是没想到这么多。难怪吴奇你此前说，要给戴奕留一些人手，想来是扩大种植药草规模……”
　　“戴奕，此事你就辛苦一下，争取早日能完善「虫见愁」。”
　　“我尽全力。”
　　戴奕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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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见愁」的事引起了严长老和陈皋的深度探讨，吴奇则是告辞回茅屋休息。
　　屋子里一点没变，除了没人打扫，堆积了不少灰尘。
　　吴奇召出小张，竹妖以草木皆兵唤出了许多小人，在屋子里忙忙碌碌，没一会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宓带着玄猫有道出去遛弯儿。
　　小张则侍立在侧，如今大哥重阳在休养伤势，他这个二哥就担当了近侍职责。
　　吴奇盘坐床榻，闭目养神。
　　自从得到鬼王旌节中的消息，黄天至今为止一言不发。
　　这让吴奇有些担心。
　　多年枯坐三清像内，黄天心中最大的精神支撑就是为不死道君驻守，如今确凿了不死道君死讯，对他而言，这打击不啻于天崩。
　　再加之黄天如今大限将至，虽是妖王后期，但由于黄父一族本身桎梏，突破不了元神，就只剩二十年寿元。
　　这也让吴奇警惕。
　　哪怕道兵也有寿元限制，只是无常图里几名道兵都还算年轻，暂时还不用担心。
　　“前辈没事吧？”
　　“无事。”
　　黄天显得很平静：“此前你所说的确不错。你完成了承诺，我黄天也将履行一名道兵职责。在剩下二十年里，任何与你为敌者，都是我的敌人。”
　　吴奇心里一喜，但立马意识到：“前辈想来是需要做什么吧？”
　　“做什么？不用。”
　　黄天叹了口气：“不用了，我什么都明了了。”
　　“道君是遭虚空藏菩萨背叛，导致被「解幽王」，也就是寇先带幽王所杀，他们任何一个，都不可能让道君陨落。”
　　吴奇对其中一个名字很熟：“这个寇先是不是春秋时，那位在睢（sui）水钓鱼，宋景公前去求道的那位古仙人？”
　　“不错，就是他。”
　　黄天淡淡道：“他皈依了幽冥，也是七十二幽王之一的「解幽王」，为上一个千年劫的幽王之首。”


第215章 仙人五景
　　寇先为传说中的古仙人。尝以钓鱼为业，居睢水旁百馀年。宋景公求其道术，不告，因而被杀。后数十年，寇先踞宋城门，鼓琴数十日乃去。
　　从此后，寇先便成了宋国人家喻户晓、争相供奉的神仙。
　　道门诸多书籍里，寇先也偶尔会显露一隅，只是与诸多古仙一样，大多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五道七寺也无法得知仙人踪迹。
　　寇先成仙后投靠幽冥，还变成了七十二幽王之一的「解幽王」。
　　这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吴奇冷静后转念一想。
　　「青龙呪」中所留观想记忆，至人与幽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仙人投靠幽冥，似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说到底，仙人所求为问道，即超脱于天道，不再被这一方婆娑世界束缚。
　　那么如果不能成为至人，来去自如的幽鬼看起来是一条捷径。
　　“寇先与虚空藏菩萨，皆是道君之友。”
　　黄天目光渐渐阴沉：“道君千年前便已是天仙，极有机会登顶至人，他们两个还是寂寂无名之辈。当时一个在宋国钓鱼悟道，仅为真人，尚未登仙；一个在灵山胜花敷藏如来佛国修行，没资格进入兜率天等待一生补处，还不是等觉大菩萨。”
　　“道君对他们进行诸般点化，寇先以钓鱼之道踏足仙人之境，虚空藏菩萨也终于入世，得以收集功德。”
　　讲到这里，黄天突然沉默了下来。
　　吴奇隐隐感觉，寇先与虚空藏菩萨的反叛，背后或许还有隐情。
　　他试探问道：“这两位，一个仙人，一个即将成佛的菩萨，为何要自毁前程，投奔幽冥？”
　　无常图里，盘坐祭坛上的黄天缓缓开口：“因求仙问道无望。鸩杀道君，便是他们给幽冥的投名状。”
　　吴奇心里奇怪：“求仙问道无望？可寇先不就是登仙了么？”
　　“不一样。”
　　黄天摇头：“寇先不过是地仙，求仙问道，说的是天仙。”
　　“仙人有五景，依据其可见与可知划分，也代表对道的理解与驾驭，五景从低到高，为太极、太素、太始、太初、太易。”
　　“见太极，为人仙，视万体之始，可达阴阳未分之态。”
　　“见太素，为地仙，看众质之始，一切原始之源。”
　　“见太始，为天仙，其有形无质，非感官可见，可悟为开天未分之前的混沌之态。”
　　“见太初，为至人，入无形无质，身入先天一炁，踏足比混沌更早之界。这也即是通常所说的问道。”
　　“见太易，为亿万天道之始，置身无垠虚无，一念落，万物生。”
　　他随即补充道：“所谓仙人五景，也是求仙问道到极致的阶段划分。”
　　黄父话锋一转：“最初至人窥破天道，得以突破婆娑世界，后天道被古仙补缺，求仙问道就越来越难……如今很难诞生仙人，也有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