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鬼剑录 (不古先生)

　　云碧宵没想到他手中会有剑。
　　虽然他向来狂妄而目空一切，虽然他有信心打败段允剑，但他依旧不希望看到段允剑手中有剑。
　　一名剑客手中若有了剑，岂不是尤如一名大将有了兵马。
　　云碧宵的面孔开始狰狞。
　　他狂喝一声，身体掠起，向段允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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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此时，杜寒嫣追着一群人，已出了沙溪镇，直到河边。原来，就在方才，她看到了段萍儿的身影，追上去之时，却见一群蒙着面具的人将段萍儿抱住跑到了这边。
　　以她的轻功本来不弱。但是追到一半，那群人突然分成三条队伍，每一支队伍都有人抱着一个孩子。杜寒嫣远远望去，认不清哪个是段萍儿，无奈之下只得择其中一支队伍追上来。
　　众人顺着山顶奔去。杜寒嫣施展“御风三式”轻功，有如惊鸿，斜斜落在众人面前。
　　“放下我的孩子！”杜寒嫣斥道。
　　这几人齐齐撤出兵器，将手中孩子举在半空中，喊道：“信不信我杀了她！”
　　杜寒嫣定睛一看，这孩子并非段萍儿。但是，却和段萍儿一样年纪，生得也是极可爱。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看着她惨遭恶人所害，也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当下不知所措，只得央求道：“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当中一人笑道：“云公子要我们杀了她！”
　　“云碧宵？！”杜寒嫣大怔。她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所害怕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快带我去见他！他在哪里！放了我的孩子！”杜寒嫣本是落梅宫的二宫主，江湖中早有传闻她的威名。这帮人见她现在这副哀求人的模样竟和一般的妇人无异，不由得暗暗发笑。
　　就在他们暗暗发笑的时候，梅花针已从杜寒嫣的衣袖中飞出。
　　嗒嗒嗒……每一枚梅花针都打中了他们晴明穴处。众人苦叫一声，皆已倒在地上。
　　杜寒嫣闪挪身姿，将那名孩子抱起，又向小镇内飞去。
　　将这孩子放在门口了，安抚道：“快回去找你爹娘，不要乱跑！”
　　这孩子应了一声，哭着往自己家中跑去。
　　杜寒嫣又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追了一阵，在小镇远处的河边，又看到了一群奔跑的人。杜寒嫣远远地已看到一个孩子被揽在怀里，遂喝了一声：“站住！”
　　那伙人约莫七八个，听到这一声大喝，都不由得一怔。但他们的轻功哪里及得上杜寒嫣，继续跑了一阵就被追上了。
　　杜寒嫣落地之时，双手轻扬，已射出了四枚梅花针。
　　四名壮汉还未发出一声已倒了下去。剩余的四人，都怔在原地，迅速缩成一团。
　　当他们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身体更加僵硬得不能动弹了。
　　此时此刻，他们竟忽而忘记了自己的同伴刚刚死在她的暗器之下，而是瞪大了一双眼睛，大为惊异地看着杜寒嫣。
　　纵使她已不再是落梅宫的二宫主，纵使她来到这个世外桃源之后穿得朴素无华，但她依旧是令天下人感到震撼的绝世美人。
　　“还不快放了孩子！”
　　“娘亲！”段萍儿听到杜寒嫣的声音，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呼唤起来。
　　杜寒嫣又急又惊，想向前半步，那名抓住段萍儿的壮汉已抬起左臂，将刀举在半空中，道：“你若再敢走半步，我就杀了她！”
　　“她只是个孩子！”倘若杜寒嫣在以往，是绝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的。对于云碧宵这样的人来说，对于这些原本就冲着她和她的孩子而来的人来说，这样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面临危险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和世上所有其他的母亲一样。此时，她不是什么落梅宫二宫主，不是什么使暗器的杀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哈哈……”另一名汉子笑道：“想不到有幸见到武林第一的美人，我们真是有福气！”
　　另几名汉子也都看呆了。齐声道：“果真绝世美人。”
　　杜寒嫣觉得这四双眼睛好像一种毒药般逼近自己的视线，但她听着段萍儿的哭喊，只好暗自忍受，然后伫立在那里。
　　她在暗自调节真气。她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企图用最快的速度从那个人手中夺走她的女儿。
　　她完全可以做得到。然，她却因为段萍儿的哭声显得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双方对峙了半晌，突然，四名汉子不约而同地惨叫了一声。
　　杜寒嫣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的视线始终在段萍儿那里。就在这个间隙，她的人已闪过去，双手伸出，想要接住段萍儿。
　　手还没有触碰到段萍儿，只觉眼前一阵轻风飘过似的，段萍儿已不见了。
　　“萍儿！”杜寒嫣失色大喊，抬头时，只见眼前站着一人，全身血淋淋的，长发散乱，看起来可怜至极。
　　“小段！”杜寒嫣又喜又悲。
　　“爹爹！”段萍儿又喜又惊，抬起自己方才抓在段允剑身上的沾了血的双手，愣愣地发着呆。
　　“小段！你没事吧？”杜寒嫣冲过来，想要扶住他，段允剑却将手一指，道：“带着萍儿离开这里！快！”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紧张或恐惧。一时之间，杜寒嫣亦是无言，抱过段萍儿，猛然摇头。
　　段允剑盯着她，又将视线移到段萍儿身上，道：“我会去找你们的。”
　　说罢，他已转身过去，背对着母女二人，又喊道：“快走！”
　　杜寒嫣看了看正在哭的女儿，心中忖道：“待我将萍儿藏起来，再回来……”当下打定了主意，就要离开。
　　还未移步，已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诡谲的笑声，笑声一停，那声音又道：“嫣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杜寒嫣只觉全身冰冷般发颤，脸色一白，竟是连步子也无法迈开。


第179章 179，势危
　　云碧宵从半空中落下。
　　他全身也是血。但他依旧在笑，笑得好像一个儿童，因为一场游戏的胜利而大加庆祝。
　　原来，方才云碧宵和段允剑已互拆了两百多招，两人都是疯子一般的人，都是野兽一般的人。只是，他们终究不是完全一样的人。
　　云碧宵要杀人。
　　云碧宵只想杀人。
　　段允剑已不再想杀人。
　　段允剑想救人。
　　一个是因为嫉妒怀恨的疯子，一个是已放下杀人之心，想要平凡生活的疯子。
　　这两个疯子太不一样了。
　　一个疯子不怕死。
　　一个疯子“怕死”。
　　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段允剑注定要败下阵来？
　　一个杀手，一名剑客，倘若没有将自己的性命全部交出去的觉悟，他就一定会有所顾忌。段允剑的顾忌，当然是杜寒嫣和段萍儿。
　　他的妻，他的孩子。
　　“好！太好了！”云碧宵自言自语，愤愤地盯着眼前三人，道：“一家三口……令人好生羡慕！”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也是发红的。
　　倘若有人理解他，懂他，一定也会同情他，因为他着实也是一个十分可怜的人。
　　但他绝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曾经有一名老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就死在了他的手下。他是云碧宵，在他自己看来，这世上所有的怜悯都是一种嘲笑。
　　杜寒嫣几步冲上来，挡在段允剑面前，道：“云碧宵，你有什么事向着我来！”
　　云碧宵望着她，竟是一副痴情模样，直是愣了半晌，才说道：“嫣儿……嫣儿……我好生想你……”
　　杜寒嫣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许她能感觉到云碧宵对她的痴情，但她不能，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这样的可怜之人。他们将一腔真情付诸，所得的，不过是无声的静默。
　　这样的痛苦，也许并不比和深爱之人分离要轻。
　　这样的痛苦，像是一把刀割裂着自己的心，而拿刀的人却是自己。
　　“嫣儿……你愿意跟我回去么？”云碧宵本该知道，纵使杜寒嫣答应了，也不过是对他的缓兵之计，也不过是一场谎言。但他依旧还要问她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对他来说着实重要，哪怕这“两情相悦”的幻像只能坚持半个时辰，他亦是快乐的。
　　所以，他又问了一句：“你可愿意跟我走？”
　　“寒嫣……”段允剑抓住她的手。
　　他感觉到她的手全是冷汗。
　　她感觉到他的手全是血渍。
　　段萍儿哭得愈发厉害了，不断唤着母亲。
　　“嫣儿……”云碧宵将视线停在段允剑身上，继续道：“你若不答应，休怪我无情。”
　　云碧宵狂喝一声，身体尤如一根离弦之箭，已从原地弹射出去。
　　段允剑向侧后方一让，双掌齐推出去。两人内劲相撞，发出一声巨响来。吓得段萍儿捂住了耳朵，脸色也发白了。杜寒嫣抱着她，闪避到一边，只见旁边有一块巨石，恰好有遮掩之作用，便吩咐道：“听娘亲的话，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娘亲去帮你爹！”
　　段萍儿捂着嘴巴点头，把自己的小身体蜷在石头后面，头埋在双腿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