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道祖 (折戟又沉沙)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空之上的皓日开始缓缓落下。
　　夕阳西下，
　　洒下缕缕暗红色的余晖。
　　云飞齐目视着那渐渐落下的夕阳，出声道：“这场仗，还打么？”
　　“不打了。”赵函明同样看着那夕阳，轻声道：“让我大赵儿郎们，少死一些吧。”
　　云飞齐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虽然这么问，但还真的没想到赵函明竟如此干脆的直接说不打了。
　　“苍墨城一战结束之后，约莫四五个月吧，那群女子又回到了昌都城。”赵函明目不斜视的看着夕阳缓缓道。
　　“那位叫沐晴雪的女子说，让我们放弃抵抗，大势已去，不可避免。”
　　“她还说，天下大势不可挡。”
　　赵函明自嘲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大势不可挡，当她十余年前第一次来到昌都城时，我就知道天下大势已经来了。”
　　“天下必将一统。”
　　“当那位女子的同伴陆陆续续来了六名的时候，我本以为这个一统天下的会是赵国。”
　　“但是当那位女子说，像她这般的人，还有三十来个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大赵很可能统一南境，但统一天下的，也同样很有可能不会是大赵。”
　　赵函明转过头看着云飞齐笑了笑，道：“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没错。”
　　听着他说的这番话，云飞齐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半响，
　　他才开口道：“至少大赵辉煌过，从今以后的天下人都会记得，世上曾经出现过四大王朝。而其中一个，就叫大赵。”
　　“呵，也对。”赵函明转过头继续看着天边那抹缓缓西去的落日轻笑道：
　　“但其实……我更希望大赵还是十余年前的那个边陲小国，国力不强，但与世无争，百姓自得其乐，倒也不错。”
　　云飞齐没有回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没过多久，赵函明就继续开口道：“好了，就这样吧。我打过招呼了，昌都城不会拦你们，希望你也可以善待大赵子民。”
　　“我会的。”云飞齐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他轻声道：“那你呢？”
　　“我？”赵函明笑了笑，用手指着身下道：“这座山有名字的，叫途山。”
　　“涂山风景不错，死在这儿，挺好。”
　　云飞齐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出声道：“你没必要非得死，天下那么大，你完全可以舍弃这守护者的身份去好好的看一看。”
　　“就算你不愿意舍弃这身份，可我能跟你保证，大燕一定会善待大赵王室，你也可以继续守护赵王他们。”
　　“谢谢啊。”赵函明微微一笑，道：“只是没必要了，我是赵国的守护者。”
　　“护的是国，而非王。”
　　“更何况大赵亡国，赵王，从此以后也不是王了。”
　　听得此言，云飞齐也只能轻声一叹，缓缓站起身不再相劝。
　　他准备就此转身离去，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转过身看着赵函明的背影说道：“放心吧，大燕一定会善待大赵子民的。”
　　“谢谢。”
　　赵函明回头笑道。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云飞齐离开了此处。
　　而赵函明也再次转过头，看向天边那越来越低的暗红夕阳。
　　他低头一笑，原本的年轻容貌也开始迅速老去，挺直的腰杆也渐渐佝偻。
　　转眼间，他就从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老人吃力的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西下，看了一眼远处的云卷云舒。
　　结束了。
　　他今年八十七岁，做这大赵的守护者也做了五十年。
　　自幼习武的辛勤汗水，年少成名的鲜衣怒马，闯荡江湖的肆意快活……
　　往昔时光，依然历历在目，就像一张画卷那般呈现在他眼前，从前往后不断翻着页。
　　而最后，画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处宫殿群之上。
　　过往种种，此刻都化为了昌都城大赵王宫之内五十年如一日的风景。
　　呵呵。
　　都结束了。
　　老人微微笑了笑，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也没有睁开。


第193章 日暮西山
　　云飞齐回到大军扎营之处，看着天边缓缓落下的夕阳微微皱了皱眉。
　　他本想着让大军在此地再呆一晚，待得明日再进城，也算是让赵王那群人再睡一个好觉。
　　可是将心比心，如果他是赵王的话，恐怕这六百万敌国大军在外，他也很难睡得好吧？
　　一念至此，云飞齐便传令大军准备入城。
　　可这命令下达还没多久，远处就跑来一名身穿玄色重甲的将官。
　　“将军，我等……就这么直接进城？”这名将官迟疑道。
　　因为他刚刚得到的命令是进城。
　　进城，而非攻城。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云飞齐淡淡道：“无妨，就这么进城。”
　　一刻钟后，大军开始缓缓前行。
　　而云飞齐，也骑着一匹大燕战马走在大军最前。
　　浩浩荡荡的六百万大军就这么兵临昌都城下，而在靠近昌都城千米距离时，这座巨城那紧闭的城门就开始打开。
　　数十息后，那巨大的城门就完全敞开。
　　昌都城，对大燕军队门户大开！
　　除云飞齐外，几乎所有大燕将士皆是愣愣出神的看着这一幕。
　　因为对大将军的信任，这才使得他们就这么直接走到昌都城下，可着实是没想到这昌都城竟会直接打开城门。
　　云飞齐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之上的那两个巨大字体——昌都。
　　而后收回目光，策马进城。
　　没有理会那些城中投来的隐晦目光，因为这种目光他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第一次在晋国，他面对同样是投降的安都城时，周围也都是这种目光。
　　憎恨之中，带着一丝恐惧。
　　没有停留，一路来到大赵王宫之前，却没能进入宫中。
　　因为王宫门口，此时已经站立着数百人，皆是身穿大赵官袍。
　　这些人，皆是大赵王朝的文武群臣。
　　而站在他们最前的，是一位身穿明黄王袍的中年男子。
　　赵王。
　　云飞齐在来到他面前时就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视线稍稍往下看去。
　　赵王不高，身材高大的他需要低头才能对视。
　　可赵王虽矮，但此刻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即将亡国的君王，在面对敌国的主将时却依旧不卑不亢。
　　赵王手上捧着一尊玉玺，正是大赵的国玺。而此刻，他将这尊玉玺递给了云飞齐。
　　云飞齐毫不意外的接过，低头看了一眼这尊造型古朴的玉玺，然后再看向赵王轻声道：“大燕，一定会善待大赵子民。”
　　“谢谢。”赵王微笑道：“大燕仁慈之名远扬天下，这南境交给大燕，本王确实不用太过担忧。”
　　说罢，他竟是在怀中抽出一把匕首！
　　而云飞齐看着这一幕，神色平淡，眼神如古井无波毫无起伏。
　　他不相信赵王抽出这把匕首是为了刺向他，那太幼稚天真了，他不觉得赵王会是这么愚蠢之人。
　　事实上赵王也的确不是为了刺向他，而是刺向了……
　　自己！
　　云飞齐见此眼神微眯，屈指一弹，一道细微剑气激射而出打落赵王手中匕首。
　　“无需如此，大燕可以让你活着。”他看着赵王说道。
　　赵王见手中匕首被打落，转头看着那掉在地上的匕首淡淡道：“本王，是大赵的王。大赵将亡，便也不再需要本王了。”
　　“死，就是我的归宿。”
　　说到这儿，他自嘲一笑，转过头看向云飞齐缓缓道：“云将军，连让我寻死的权利都不肯给我么？”
　　云飞齐看着他，良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低下头，后退一步，闭上了双眸。
　　他闭上了眼，没有看到外界的景象，只能听到赵王的一句“多谢云将军。”
　　然后，便是一阵利刃划破肌肤的细微声响。
　　再然后，便是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可这并不是结束，下一刻，他又听到了一阵声音。
　　“锵锵锵——”
　　这声音云飞齐很熟悉，这是数百柄利刃齐齐出鞘之声。
　　紧接着就又是一阵鲜血喷涌的声音。
　　鲜血流出的声音，其实听起来很像是水流潺潺而下。
　　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而来的浓厚血腥味儿，即便是云飞齐也听不出来这是血液喷洒的声音。
　　是的，浓厚的血腥味儿。
　　云飞齐轻叹一声，缓缓睁开双眸。
　　引入眼帘的，是遍地横尸。
　　大赵王宫的门口，不是普通的地砖，而是极为华贵的琉璃砖。
　　而此刻，这些琉璃砖已经变成了一片片血砖。
　　因为它们，早已被鲜血浸透。
　　不只是赵王，所有在此地的大赵群臣，都倒在此地。
　　皆，自刎！
　　“何必呢？”
　　云飞齐看着他们，眉宇间尽是不解。
　　难道，这就是国？
　　一国之君，一国之臣。
　　也许，在他们的心中，赵国便是唯一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