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道祖 (折戟又沉沙)

　　“活了百多年，终于要走了……”
　　“我出生武道世家，六岁习武，十岁窥得武道门径，十二岁便入后天之境，十五岁便入先天，被称作大燕之内武道第一天才。”
　　“也是那一年，大燕上一任守护者找到了我，收我为徒。”
　　“三十岁，悟得武道真谛，成为大宗师。”
　　“自此，我接过了上一任燕国守护者的重任，守在这大燕王宫之内，再未离去过。”
　　“活了一百一十三年，却在这大燕王宫之内蹉跎了整整八十余年。”
　　老迈的孔渊轻轻一叹，神色间尽是疲惫。
　　“你在这儿，还藏着酒么？”
　　没来由的，云飞齐突然想起当日孔渊曾在这里的角落翻出一坛酒的。
　　“哈哈……有，在那儿。”孔渊笑了笑，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朝着一处地方指去。
　　云飞齐走过去，剑气一震将那块地砖震碎，取出了那一坛酒。
　　还有两个酒杯。
　　孔渊上次也是这样，藏酒的地方都有两个酒杯，也许……
　　他一直在等着能和他共饮一杯之人？
　　云飞齐提着酒回到孔渊身旁，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
　　“你不是不好酒么？”孔渊接过酒杯，看着他轻笑道。
　　“我想，这种时候应该有酒。”云飞齐看着他说道，而后仰头饮尽杯中酒，可脸色却是一阵难看。
　　苦涩，
　　辣喉咙。
　　孔渊看着他这幅难受的样子哈哈一笑，而后却是看着手中的青铜酒杯眼神迷离，脸上笑意也渐渐消失。
　　云飞齐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孔统领，你……后悔过么？”
　　“后悔什么？”孔渊不解道。
　　“后悔做燕国的这个……守护者，你是大宗师，本可以有精彩的人生。可是你却在这大燕王宫之内，看了八十年千篇一律的风景。”云飞齐缓缓说道。
　　他很不明白，为何孔渊会这么做。
　　家国大义？
　　他没体会过，所以他不懂，故而才有此问，却不曾想孔渊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我天天都在后悔啊。”孔渊放声大笑道。
　　“啊？”云飞齐一愣。
　　“我当然后悔了，我天天都在后悔。天天都在想，想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老家伙当这个守护者。想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精彩，那么让人神往。”孔渊轻笑道。
　　说罢，他的眼神却渐渐飘忽，缓缓开口道：“可是想着想着，八十年就过去了。”
　　“再想着想着，我都要死了，死在这待了八十年的大燕王宫之内。”
　　云飞齐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喂，云先生，你有喜欢的女子么？”
　　“啊？！”云飞齐愕然，浑然不知孔渊为何突然问这么一句话。
　　孔渊没有看他，依旧是笑着看向手中酒杯，仿佛这酒杯藏着什么有趣之事一般。
　　眼看酒杯，却想着往昔岁月。
　　半响，他才轻声说道：“我三十岁入王宫，再未离开。”
　　“可我三十岁之前，一直在这天下的江湖之中闯荡，去过最近的晋国，也去过很远很远的赵国。”
　　“就那么巧，在我二十九岁那一年，我碰到了一位女子。”
　　“不算很漂亮，别人都这么说。”
　　“也算很漂亮，在我眼里是的。”
　　“当时我在行侠仗义，对一位当街强抢民女的恶霸出手。”
　　“可那女子却将我误认为恶霸的打手，竟是二话不说对着我下了狠手，突然偷袭，我还真是差点着了她的道哈哈。”
　　“不过还好，我终究是武艺高强。”
　　“事后她得知事情原委后，连忙向我道歉。”
　　“这女子傻傻的。”
　　“在此之前，我也从未见过她。”
　　“可我看着她……”
　　“没来由的，心动了。”


第120章 那些年，失去的（下）
　　话说到这儿，孔渊却闭口不言了。
　　“然后呢？”云飞齐忍不住问道。
　　“嗯？”孔渊竟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云飞齐一愣，道：“后来呢？你和她后来怎么样了？”
　　“呵，这个啊……”孔渊摇头失笑，道：“没后来了。”
　　“那一日晚上，我收到了老家伙的死讯，于是我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燕国，接下了这大燕守护者的位置，待在大燕王宫之内再未出去过。”
　　“也……再未见过她。”
　　云飞齐看着他，神色间尽是不理解，出声道：“可你说你对她心动了。”
　　“对啊，心动了。”孔渊点了点头，笑道：“可心动也只是心动，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又或者说，其实从未开始过。”
　　“这……”云飞齐顿时语塞。
　　孔渊自嘲一笑，道：“遗憾么？也许吧。”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始有终的。”
　　“说起来我从不曾亏欠任何人。”
　　“无愧于我的父母，我从小就懂事独立，从未让他们操心过，十五岁武道天才之名享誉大燕时，更是为他们争光无数。传宗接代，也有我的兄弟去做。”
　　“无愧于我的家族，我武道大宗师的名头为他们不知获得了多少利益，让孔家，成为了燕国第一大武道世家。”
　　“更无愧于我的国家，我做这守护者以来，绝对不曾懈怠过。”
　　“可是……”
　　“我愧对我自己。”
　　“太多，太多想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去做过。”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看着云飞齐，缓缓说道：“云先生，世上有些事……”
　　“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云飞齐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孔渊看着天空之中的朵朵白云，还有略过的几只飞鸟，轻轻笑了笑。
　　“好啦……该走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云飞齐拿起他身前根本未饮一滴的酒杯，还有那坛子酒，站起身将它们尽皆洒在了孔渊身前的地板上。
　　“走好。”
　　此时，
　　一阵脚步声从云飞齐身后传来。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此人的存在。
　　来人一副四五十岁的中年模样，身材魁梧，面容威严，身穿一袭素白长衫。
　　他没有穿王袍，可云飞齐知道。
　　他是燕王。
　　燕王对着云飞齐轻轻点头，接着就对着孔渊的遗体弯腰行了一大礼。
　　一大礼，一种根本不会出现在王者身上的大礼。
　　“您从未愧对燕国。”
　　“一直以来，都是燕国愧对您。”
　　“愧对了您，整整八十年有余。”
　　“一路走好，孔先生。”
　　说罢，燕王直起身子，可想了想，竟又弯腰再次行了一大礼。
　　而后他才看向云飞齐，说道：“孔先生的遗体本王会处理，不知云先生，可愿与本王走一走？”
　　云飞齐点了点头，跟在燕王身后离开了观星楼。
　　……
　　二人一路走到了一处花园之中。
　　燕王屏退了身旁跟随的侍卫，才对着云飞齐缓缓说道：“云先生，从外面而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世界的外面？”
　　“是。”云飞齐很坦然的承认，接着又说道：“大王都知道？”
　　燕王点了点头，轻声道：“大燕立国很久了。”
　　很久了，
　　一些秘辛也都知道的。
　　“先生想做什么？”燕王问道。
　　“一扫天下，建立大燕皇朝。”云飞齐言简意赅的说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萧临的大燕皇朝。”
　　燕王点了点头，显得很是云淡风轻。
　　云飞齐见此却是微微有些疑惑，不解道：“大王……不觉得惊讶？”
　　“呵呵。”燕王一声轻笑，道：“因为有点心理准备，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这些人每次降世，目标都不是小事。”
　　云飞齐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远处的天幕，负手而立，轻声道：“这件事，我不想做的太慢，我想快一些。”
　　“快一些？”燕王一愣，道：“既如此……需要我做点什么？”
　　“退位吧，大王。”云飞齐看着他缓缓说道。
　　语出惊人，
　　可出乎意料的，燕王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发怒，而是轻轻笑了笑，道：“可以。”
　　“再给我三年吧，临儿还需要学一些东西。”
　　“好。”云飞齐点了点头，想了想，却还是对他行了一礼，道：“谢大王。”
　　燕王摆了摆手，笑道：“无需如此。你已经很客气了，燕国之内已无大宗师，先生若想，此刻取我首级让临儿上位又有何难？”
　　“说得难听点，是我萧哲汗懂得审时度势罢了。”
　　听得此言，云飞齐没有再纠缠此事。
　　“既如此，飞齐告退。”说罢，他就欲转身离去。
　　燕王见此，朝着他的背影说道：“云先生，燕国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名大宗师。”
　　“但多了一个我。”
　　云飞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以后的燕国，会更好。”
　　…………
　　云飞齐没有御剑，而是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到大燕王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