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沏茶喝茶倒茶,这一回没有给道士老头倒。
老头知道书生的固执脾气,讪讪一笑。
“我知道,你是不想再徒增因果。”
“我们在那小子身上的因果太多太重,就算埋的再深再隐晦,旷远深处的那位细心去看也还是能发现。归虚前辈的那一刀,斩断了林纪身上大部分的因果,抹除了我们的痕迹。这是意外之喜,局面已经够好,我们没有必要徒增烦恼。”书生神色平静,在大义面前,有些道理可以不谈。
文庙的书生奉行道理,但并不是真的迂腐,所以会有不拘小节这么一句至理名言。
“我看不止这些吧?”道士老头眯着眼,虽然书生没说出来,但他可看的很清楚,“郝家的那位还没离开。只是凭他未必挡的住真铁了心要抢东西的姬延,你真正的底气,应该是远道而来的那辆马车吧?”
道士老头望向西边,晴空万里无云,阳光并不刺眼。
在某一座山头下的山路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走的不快不慢。
“那丫头我倒是很久没有见了,不过说起来,她的出现,不还是你们文庙的因果?”道士老头喃喃自语。
“她的字,早已不在春秋阁。”书生的声音沉了下来。
老人闻言,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有至圣遇事不惊的样子。
林纪吃过午饭,收拾好碗筷,靠着杨槐树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姬延来到了旗云镇上,他没有急着去找林纪,而是先去镇子里的那家酒楼。
他听说这里的火锅很是不错,尤其是店家的蘸料,比中州海天楼的还要美味。他要杀人越货,但在这之前,他想先吃顿火锅。
第42章 我是来杀你
姬延来到酒楼,径直走上二楼北边靠窗的位置,从这里抬眼往窗外望,便是坍塌了峰顶的落云峰,旁边那座山头就是林纪住的地方。
来酒楼之前,他已经打听了林纪的诸多事情,包括在半山腰的那座茅草屋,李六鬼和他娘亲的事情,常氏死的时候他没来送葬的事情。
打听这些事情的代价并不昂贵,只是一锭银子。
姬延又扫了眼天上,听来过的人说旗云山的峰顶附近有像旗帜一般的云层铺陈,颇为壮观,可惜今天没有见到。
他要了火锅,汤底是最正宗的红油高汤,上面浮着一层满满当当的辣椒油。青菜点的是青笋、白菜、萝卜、草菇;肉点的是牛肉、鸭肠、鸭血。
他一边看着远处的山头,一边将鸭肠涮进铜锅里的红油之中,鸭肠七上八下之后放进碗碟蘸了料放进嘴里。
热汽从嘴里冒出来,红油涂满嘴沿。
鸭肠很嫩,蘸料很香很辣,确实不错。
海天楼的火锅的确比不上这里,尤其是蘸料,他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还会碰上这么好的火锅。
姬延快要吃完的时候,背后传来蹬蹬蹬上楼梯的声音,酒店老板端来一碗鸭血放到他面前。
碗里的鸭血平滑如镜,像是一整块红色的玛瑙石,酒店老板的脸上陪着笑和歉意,“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厨房里新宰鸭子勾兑好的鸭血,原本早就该送上来,但新来的店小二手脚都笨,端鸭血出厨房的时候崴了脚,打碎了碗,溅了一地血。后来又重新杀了只鸭,炮制了鸭血送上来,这才耽误了些时辰,还请您多担待。”
酒楼老板欠身道完歉之后又开口说道:“说来也不怪这新来的伙计,他刚来,不识门路。原来的伙计倒是不错,可就是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横梁活活砸死,溅的血跟今天的鸭血一样多,埋在废墟里。可天晓得一个流浪汉,会是万万不可招惹的仙人?说到底还是他狗眼看人低,要是无论什么人都能谨慎对待,哪会招来杀生之祸。”
姬延深深地看了一眼酒楼老板,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因为仙人那两个字。
酒楼老板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下楼的时候又嘟囔了一嘴:
“人这一生,就是因为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和事,才会遭霉运。”
姬延看着酒楼老板的身影消失,没再多想什么,也没有吃刚端上来还热乎的鸭血,拿起桌上的剑起身离开。
酒楼门前朝北就是一条平坦大道,直通旗云山。姬延在这条大道上走着,没有飞身前往旗云山,酒楼老板看着姬延的身影越来越小,神色变幻了几次。
他俯下身子坐在门槛上,旁边的那只野猫蹿进他怀里,窝在里面喵了一声,舔着爪子。他抓着野猫柔顺光滑的毛发,接连叹气,“这不怨我,该提醒的我可都提醒了,谁曾想他脑子这么笨,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野猫只是喵了一声。
“你让我把话说直白些?”酒楼老板摇摇头,“人要是执意寻死,劝阻的话再直白也没什么用。罢了,姬家那些年死的人不少了,也不缺这么一个。”
说到这,酒楼老板的脸色失落阴沉,就和眼前的这片天空一般。云层挡住了太阳,白色变成灰色,接下来估计是要下雨。
酒楼老板在来旗云镇开酒楼之前曾经住在中州,他姓姬,叫姬涯,是中州姬家人。千年前在荒境天的那场大战,姬家出了六位圣人,死了五位,活着的那位就是姬家现在的那位老爷子。但实际上,姬家死的圣人只有四位,除了姬老爷子,还有一位,便是这酒楼老板。
只是当年的那一战之后,他侥幸活了下来,再也没有回中州,更没有回过家。
他虽然姓姬,但这千年来,早已经将这个姓埋进了黄土里。他人虽然没死,但这个姓早已经死了。
可说来说去他终归是姬家的圣人,姬延说不准便是他的后代,所以他才会亲自将鸭血端上来,并且说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也做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姬延太笨,偏要自寻死路。他说的已经够多了,仁至义尽。
怀里窝着的野猫舒服地打着呵欠,身上的毛发被抚摸的更加顺滑。野猫眨了眨褐色的眼睛,然后伸出舌头舔着姬涯的膝盖,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姬涯知道野猫是在安慰自己,也知道姬延脑子是真的笨,可他终究是于心不忍,哪怕姬这个姓氏埋进了黄土里,可他这个人终归是还没有入土。
“要不……去一趟旗云山?”
姬涯起身,准备收拾收拾将酒楼关门。
野猫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然后睁大了猫眼瞪着他,瞳孔里的冷光直冒,浑身毛发炸开。
“好好好,我不去,不去。”姬涯拗不过野猫的性子,只好作罢,“死了也好,免得再生更多的事端。”
他说着话,看着云层抖落雨水。
………
………
雨下的很大,而且越下越大。
雨水冲刷泥土让原本平坦的山路变得湿滑难走,但姬延还是没有要飞天上山的意思,而是一步一步走上山。
雨水顺着斗笠的斜面流下来,顺成珠线,汇成溪流流向手里的那柄剑鞘的尾部,然后流向地面。
剑鞘上寒光冷然,落下的雨水颇凉。
姬延年岁不大,但走路的时候很像老人,尤其是还佝偻着后背。手里虽然握着一柄剑,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剑客。
有从山上砍完柴下山返回镇子里的樵夫,在山路上撞见,偏着头看了几眼,神色怪异。樵夫知道这人是外地人,但却不知道外地人来这旗云山做什么,山里又没有什么菩萨和尚或是土地庙。
姬延低着头,慢慢上山。
雨下的很大,但他没有着急。因为杀人越货,从来不是件急于求成的事情。他好不容易离开中州,离开老宅一趟,总要体会些不一样的乐趣,说不定对修道有益。
从镇子里的酒楼到林纪住的半山腰这条山路虽然很长,姬延走的也慢,但只要是路终归是有着尽头,所以再慢也会走到。
姬延到半山腰院落的时候,林纪已经将刀插在泥地上,他没有练刀,而是靠着杨槐树睡觉。
漫天的雨水没有惊扰到他,因为雨水被拦在了杨槐树外。
姬延的脚步声隐没在雨声之中,按理来说林纪不应该听见,但他却听见了。
姬延的左手握在剑柄之上。他是个左撇子,所以练剑用剑都是左手。他将剑缓缓拨出,剑身摩擦着剑鞘内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莺啼一般,在雨水里显得十分突兀。
靠着杨槐树睡着的林纪睁开眼醒了过来。
姬延察觉到林纪的醒来将剑回了鞘。
他收了剑没有立刻动手,是因为忽然间感受到了一丝不安。林纪只是未入离阳境的修士,而自己是灵寂大修,怎么会生出不安的情绪?
就算落入他手里的五色灵魄再玄奇,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抹道韵,难不成这一抹道韵还能有镇杀灵寂大修的威力?
姬延不信。
可他想不明白,身体下意识的警示以及心里的不安究竟来源于何处,正因为想不明白,他暂时收了剑,打算先观望。
林纪睁开眼,看见了漫天的雨水,才知道下雨了。他抬眼看正上方,好在杨槐树的树叶繁密没有一丝缝隙,雨水渗透不进来,他才能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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