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纪扔掉手里的树枝,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纪嘴里嘀咕着。
他起身,看了眼屋檐下坐着的老人,他还是那副样子,佝偻着后背,专心致志的磨刀,嚯嚯地声响似乎从来没有停过。
老人不累吗?
林纪自己都打盹了几回,可每次醒来老人都是在原来的位置坐着磨刀,要不是杯子里喝光的水再度被倒满,他会真的以为老人就一直没动过。
他有几次想帮忙,但都被老人拒绝了。
“你不会磨刀。”这是老人的说辞。
磨刀有什么不会的,家里的菜刀,砍柴刀用钝了之后,都是自己磨锋利的。自己磨刀的本事和砍柴的功夫,都很厉害。
虽然被拒绝了很多次,但林纪还是想再问一次,看着老人一直磨刀没休息过,他于心不忍。
而且,老人说过,刀够锋利的时候,就能出去。虽然不明白期间的道理,但他想早点出去,所以想要帮忙尽快把刀磨锋利。
“前辈,你休息会,我来吧。”林纪走到老人面前,端给他一杯水,“你先喝口水。”
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林纪,白发挡住了他半边脸,也挡住了老人的眼睛。
但瞳孔里的褐色依稀可见,比之前多了些光彩。
“你想试试?”老人接过水杯,只喝了一口水就将杯子放下。
林纪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人看向地上林纪写的那一行字,“这些字写的有些章法,算是初窥门径,只是离登堂还有很长的距离。字好练,但刀可不好磨,尤其还是这块磨刀石。”
林纪听懂了前半句,是在夸他字写的不错,但听不懂后半句话的意思。
“既然想试,就试试。”这一次,老人没有拒绝,而是把手里的刀交给林纪。
林纪接过刀,走到磨刀石的另外一边。他舀了一瓢水浇在刀身上,冲洗掉上面的磨砂和锈泥。这把刀原本就是邬金玄铁,又被老人拿来在磨刀石上磨了这么久,早已经是锋利无比,寒光凛凛。
水流顺着刀身流淌而下,滴落在泥地里。林纪看着锋利的刀刃,想着这把刀已经够锋利了,指不定可以把磨刀石斩成两半,为什么还要磨?
铁杵能磨成针,刀磨久了,会不会磨消失……
林纪想着这些,他还是不清楚把刀磨这么锋利做什么,他又舀了一瓢水,冲开磨刀石上的沙砾,然后开始磨刀。
可是……这刀似乎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
林纪低下头,左看右看,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卡住刀身。
“怪事。”林纪心里疑惑,他右手握紧刀柄,左手压着刀身,再次用力,刀身还是纹丝不动。
“前辈……”林纪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面露苦色。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老人含着笑看自己,似是早有预料。
“磨刀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至少比练字难多了。”老人幽幽说道,眼神里有一丝追忆,还有几分傲然和得意,“尤其是这块磨刀石,所以你磨不动也不奇怪。”
林纪把刀还给老人,老人接过刀,继续磨刀。
嚯嚯嚯——
声音不大不小,磨刀的动作不急不缓,林纪看的瞪圆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为什么?”
他磨刀的时候,用尽了力气都磨不动,老人却可以如此轻松的磨刀。
林纪回到茅草屋的屋檐下,神情失落,备受打击。
“你有砍柴磨刀的天赋,只是时候还没到,等时候到了,你自然能磨的动这块磨刀石。”老人呵呵笑着,也在安慰林纪。
林纪无聊,又捡了根树枝写字,写完一遍他停下来,望向老人,“前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快了,刀快磨好了。”
“前辈,我出去和刀锋不锋利有什么关系?”林纪终于是忍不住问出来。
老人闻言,停下手里的刀,舀水冲洗刀身上的沙砾,“这里四面都是山,我和你说过,这些山是翻不过去的,这里没有其他的出口,想要出去,就只能弄出一条出去的路。”
“路?”
“对,路。”老人继续磨刀,边磨边说话,“想要在这里弄出条路来不容易,好在你身上带着这把刀,只是刀还不够锋利,所以要磨刀。就算刀够锋利,也只占了七分,还要三分的天意。”
老人又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眼神之中多了些忧色。
“要是远处的山太高根本翻不过去,刀再锋利能砍开沿途的树木,能开山石,也没有用啊?”
老人笑而不语。
林纪等了很久没等到回答,郁闷的低下头继续写字。
恍惚间,林纪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因为他经常在院子里拿着树枝在泥地里写自己的名字,爷爷则是坐在那棵槐树下抽水烟,或者在水井旁磨刀。
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就和现在一样。
“前辈,你有什么亲人在这附近住着吗?”林纪问。
“亲人……”老人愣了一下,“早就没有了,倒是有几个跟我一样一把老骨头的朋友,应该还没有埋进土里,一个在北边,一个在西边。只不过,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老人说的话满是悲伤,可他的话却很平静。平静地舀水,平静的磨刀。
“我有个爷爷,可是他病得很重,躺在床上几天几夜没有醒过来。”林纪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眼角兜着泪花。
老人见惯了生离死别,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年还小,他还在路上。
在路上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生离死别,所以他为少年叹了口气。
叹气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少年的影子上缠绕的密密麻麻的因果。这些因果像是一根根细线,纵横交错,仿佛一张蛛网覆盖在他身上。
他要么是猎手。
要么是猎物。
只不过这两者,应该都不是眼前这孩子想要的。
谁会喜欢自己的前路被一根根无形地丝线拉扯着,牵引着,像是具傀儡?
林纪坐不住,也练不下去字。他径直走到河边,下水抓了两尾鱼上来,灰色的鱼。
随后在茅草屋旁燃起火堆,刮鳞剖鱼,开始烤鱼。
不一会儿,香飘四溢。
林纪把烤的最好的那尾鱼给了老人,老人停下磨刀,接过林纪手里的鱼,说了句好香,然后开始吃鱼。
林纪看着老人吃鱼的样子,满意的,开心的笑了。
第24章 路从天上来
林纪吃完鱼,将火堆踩灭,灰烬轻扬而上。灰烬原本是灰色的,但这方天地也都是灰色,以至于灰烬不是那么显眼,就像是跟空气融在了一起,不易发现。
他看着灰烬,忽然说道:“前辈,如果我穿一件灰色的衣服,是不是也和这灰烬一样很难被发现?”
“你能看见远处的河流水吗?”老人反问。
“能看见。”
“河流水是灰色的。”
“也是。”林纪挠了挠脑袋,“可为什么灰烬这么难发现?”
“因为灰烬太轻,不够份量。”老人沉声道,“山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河流水是灰色的,你都能清晰的看见,因为这些事物份量足够大,吸引了你足够多的目光。”
就像是人群中,那些强者,尊贵的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看见;卑微者,却如这灰烬一般不易察觉。
林纪想想的确是这个样子。镇上酒楼的掌柜,衙门里的大人,西郊宁府的宁老太爷……这些个人走到哪都会有足够多的目光,但路上的挑夫小厮,却不被人注意。
吃饱喝足之后,林纪躺在泥土上,眯着眼看灰色的天空。
老人看着那一团踩灭的火堆,风一吹,扬起更多的灰烬,随风而逝。
一瞬间,他像是看见了自己。
或许早该如此。
“前辈,要将这把刀磨锋利好要多长的时间?我担心我爷爷。”
这么久过去了,落魄山的机缘肯定有了归属,白灵郝狂他们估计也回中州了。云层大阵消失,他可以回去,只是现在被困在这。
“快了。”老人没抬眼,但是回了一句。
林纪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每次问,都是快了这两个字。
不知不觉间,林纪又一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梦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但他梦到他和前辈一路劈荆斩棘,终于弄出了一条出去的路。他回到了家里,看见了白灵和郝狂。
爷爷病好了,坐在槐树下抽着水烟。
林纪看着这一幕,咧开嘴笑的很开心。
随后山里忽然响起一阵雷声,轰轰隆隆,于是林纪惊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醒过来的时候,林纪发觉是梦,神情颇为失落。
林纪起身,发现老人没有在磨刀石那边,而是来到茅草屋的门口,靠着墙壁坐着。刀放在一边,他没有磨刀,而是手里拿着麻草在编草鞋。
刀……
老人没有磨刀,说明刀磨好了。林纪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柄刀上面,似乎感觉是不一样,刀身比之前还要光亮,透着凛凛的寒意,刃口锋利无比。
“前辈——”
林纪喊了一声,话没说完,老人将手里那只已经编好的草鞋以及旁边的那只一起扔到了他的面前,“把这双草鞋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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