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远处迫近的寒意渐渐停下来了,蓄势沉于黑暗之中,仿佛在等着舞马把话讲完。
宇文剑雪原本好像没有什么兴致听他舞马讲故事,可这些话一出口,宇文剑雪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哄我罢。”
“你见过这玩意儿没有。”舞马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透明珠子晃了晃。
宇文剑雪摇头。
“拿着瞧瞧。”
宇文剑雪接过珠子,放在掌心观瞧。
“什么感觉?”
“有点凉,”宇文剑雪把珠子凑近眼睛,仔细看,“总觉得是挺眼熟的东西,可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田德平的东西。”
“他?”宇文剑雪更好奇了,用手指捏起来,搓了搓珠子,“他留下的宝物?”
“非也。”
“宝石?”
“也不是。”
“魂珠?”
“他的眼珠子???。”
“……哼,骗我。”
宇文剑雪当然不信,又拿起田德平的眼珠子仔细瞧看。还高高举过头顶,想和天上的夜幕借一点光。
“啊呀!”
看了一小会儿,宇文剑雪忽然尖叫起来,差点把田德平的眼珠子???丢掉。脱手的刹那,她又把眼珠子塞回舞马手里。
可以理解,宇文剑雪毕竟还是个女孩子。
就算她是个武道好手,还有个觉醒徒的身份,可遇到这种古怪又瘆人的玩意儿,又是在心里没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发怵很正常。
而且,田德平这颗眼珠子也的确有些邪门。
乍一看,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透明珠子,可当你意识到它其实是人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出它珠心里面一圈套一圈,一层嵌一层的瞳孔。
那瞳孔还在使劲儿瞪圆了看着你呢。
有段时间里,舞马晚上闲来无事,便会把田德平的眼珠子拿出来观瞧。这个时候,田德平的眼珠子也会瞪大了瞧他。
于是,他瞧田德平,田德平瞧他,大眼瞪小眼,王八对绿豆,常常能看大半个晚上呢。反正,舞马晚上也睡不着觉,没事儿看着玩儿呗。
这事儿不能让宇文剑雪知道,否则一定以为舞马是个变态。可也没准儿,舞马就是个变态。
“好啊,王八蛋舞马,你吓唬人。”
“我没骗你,”舞马从袖子里拿出田德平的另一个眼珠子,一模一样,光溜溜透明的,“你瞧,这是另一只。”
“你不是说,田德平整个人都化成灰烬了么?”
“是啊,身子化成了灰烬。只剩下这两颗眼珠子。”
“眼珠子怎么会这么硬,这么冰,这么……”
“你拿着再瞧一瞧。”
“要死啊你!”
这话听的舞马有些奇怪又微妙的感觉。他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这话,无论从内容和语气上,都极其近似撒娇,以前的宇文剑雪从来没有展现过这般模样。
舞马想了想,还是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一个女孩撒娇的时候,往往也是她绽放生命中最美好状态的时候。
尤其是像宇文剑雪这种等级的大美女,过往都是以冰冷示人。就算对舞马与对旁人的态度不大一样,也从未对他撒过娇的。这样的女孩,一旦进入撒娇模式,几乎对所有男人都会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舞马不是不想继续欣赏美人撒娇的姿态,只是此刻形势很紧张,任务很艰巨,实在不是销魂的时候。
更何况,在末世里,舞马吃过这种亏。紧张战斗的状态下,韩薇的撒娇可真要命。
于是,舞马说:“那天葬礼的时候,田德平这两眼珠子就藏在我袖子里,没征兆的,跳了好几下。那眼珠子一直冷冰冰的,便在那个时候,微微起了些温度。”
“这也太奇怪了罢。”
“当时,我也有些疑惑来着,到底是什么缘故让那时的场景如此诡异呢?只不过,那种诡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加之后来葬礼现场突发事变——”
也就是倒霉的苏农达赖向青霞求婚了,如果没有闹这么一出,说不定事情的进展还没有这么快,不至于非要在今晚和义成公主分出个你死我活。而苏农达赖嘛,也大可以依旧对青霞抱着幻想,不至于下葬的日子和青霞结婚的日子撞在一起。多可悲。
“反正,场面一下变得很乱,我便没空多做思量。”舞马接着说道:“等葬礼过后,我又忙着和青霞商量对付义成公主的事情,便把这事儿彻底忘了。”
“啊,我明白了,”宇文剑雪眼神一亮,“田德平从古墓里学到本领,而你呢,则在这里感受到了诡异气氛,甚至田德平的眼珠子也在这里出现了怪异反应,这方好验证了——古墓就藏在这片坟地里啊。”
经过这一番推测,更增添了两个人的信心。而远处那股寒意,似乎被舞马的故事触动,消停了许多,气息也更加隐匿,如果不是舞马之前感应到了它,此刻大抵会认为它从来没有出现过。舞马花了很大功夫,才发现它已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远远尾随,但不再急着围上来。
宇文剑雪领头走在前面,舞马紧随身后。
此时月亮仍然被乌云挡着,月光从云的边缘漫溢出来,给天地一些光亮,却也更显的渗人。墓地里一片死寂,一道道墓碑借着昏暗的光投下黑黑的影子。
“你以前来过坟地没?”走在前面的宇文剑雪忽然头也不回问道。
“当然。”
“我是说晚上,”宇文剑雪转过头来,“一个人的时候。”
“我曾经在坟地里住过一个月。”舞马道。
“当真!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住那里干嘛?还是说,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宇文剑雪说这,浑身抖了一下,看了舞马一眼,神色带着些嫌恶。
“那时被人到处追杀,没有个安身的地方啊。也就坟地里安全一些。”
“坟地里怎么会安全……
哦,我想起来了,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你骑着一个铁驴子,四周都是混身长着青皮的怪物,你就是被它们追杀的?”
“我骑铁驴子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是怎么晓得这件事的?”
宇文剑雪涨红了脸,“我……我是不在,可……可燕芝去了,燕芝……对,是燕芝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回头问问燕芝好了。”
“有……有什么好问的。”
宇文剑雪忙道:“还是说……说说你住在坟场的事情罢,给我多……多讲讲。”
唉,好端端一姑娘,怎么就突然结巴了。
这事儿当然是真的。
而且舞马在坟场住了不止一回,那时候他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给自己注射了好不容易才得手的青尸素,伪装成尸怪,在城郊的坟场里找了个洞穴住下。那时候坟场里住着一万多头尸怪,青皮的,还有黄皮的,有的还开了灵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舞马是人类。
那段日子里,舞马和尸怪相处的很愉快,了解了尸怪很多的特性,比如有些尸怪很喜欢闻人类的尿,有些居然会化妆,还有的依然保留了打麻将的爱好。
同时,舞马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多数时候,人类是比尸怪可怕很多倍的。否则,他也不至于躲进尸怪堆里。
当然,这些事情没法儿跟宇文剑雪讲,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舞马只好含糊其辞,将她应付了一番。
宇文剑雪却对他从前的故事极感兴趣,始终问个不停,问一些很细枝末节的问题,追根究底直往祖坟上面刨,以至于舞马简单说几句根本糊弄不过去,只好说道:“这些事情,我现在可以对你讲,但因为某种原因,肯定不能说实话。或者,只能打马虎眼儿,说的笼统一些,你也别细打听了。打听也就这么多。”
话已经挑明了,就看宇文剑雪是不是还要听下去。
“某种原因是什么原因。”
“就是一种现在不能讲的原因。”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那也不能讲。至少现在不能。”
“什么时候能讲。”
“我也说不好,”舞马道:“没准儿今天晚上的某一瞬间,没准儿是明天,没准儿十年后,也没准儿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
宇文剑雪听了这番话,没有像舞马预想中的那样生气,反而抬起头,看着舞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她叹了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半夜里来过坟地。”说罢,便不再作声,闷头往前走。
舞马忽然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个姑娘,为了自己已经做了太多她从前没有做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便如此刻,她半夜钻坟地,想必已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为了调查田德平的事情,她肯定不止一次一个人来到这里。
她要查的毕竟很隐秘,白天坟地里有人送葬不方便,只能晚上过来。
想想罢,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在黑漆漆的夜里,摸进鬼火飘荡的坟地,满地都是墓碑,墓碑下面躺着新的,老的,带肉的,腐烂的,全是骨头的,各种尸体。
宇文剑雪的胆子够不够?其实她本是个胆小鬼来着,就在刚才,舞马拿田德平的眼珠子吓唬她,一击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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