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必须败 (鸟云)

　　“长生之道？”
　　祖师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随后抚弄长须：“这对你倒是不难。”
　　祖师没有拒绝，虽没拒绝，却也没像书里说的一样把道法教给石猴。
　　“你心中有魔，须得战胜他。我方能教你。”
　　祖师提醒石猴。
　　石猴微微皱起眉头：“师父，我没有心魔。”
　　“人皆目短于自见。”
　　祖师转过身：“你心中藏了太多秘密，如今法相渐成，心魔自生。”
　　他见石猴不信，佛尘一挥，一阵飘飘乎的黑雾就从石猴身上飞了出来。
　　黑雾在空中盘旋，而后凝成一只盘坐在莲花上的石猴。
　　“咦！”
　　祖师惊疑一声。
　　就连他也没想到，石猴的心魔竟是一只佛魔。
　　石猴抬头看着黑雾，那心魔的样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只是两只眼睛充满了佛性。
　　石猴随即明白，这心魔是被自己否定的念头。
　　“佛口圣心，普渡众生。”
　　心魔忽然开口道:“你本应成佛。”
　　这是怎样的心魔，竟然劝人成佛。
　　“妙级、妙级！”
　　祖师忍不住在心里称赞。
　　他这徒儿果真是一心向善，不然怎会生出此等心魔？
　　石猴也有点惊讶，随后摇头。
　　“这世间妖魔肆虐，人如草芥，普度众生，可当妄言妄听。”
　　他不同意心魔。
　　心魔目光一沉，再次开口。
　　“你心比佛高，却有千结无解。”
　　“我且问你，你若要妖不吃人，那妖必要人不杀生，人焉能不杀？此结何解？”
　　心魔逼问石猴，石猴脸色微变，不由的退了一步。
　　这一退，却是露出破绽，心魔趁虚而入，随即钻进了石猴的身体。
　　石猴晕倒在地。
　　祖师未能拦住，只能摇头叹息。
　　心魔所言非同寻常，可见这弟子心中藏有壮志，壮志之高，骇人听闻。
　　祖师屈身伸手，刚想扶起石猴，却发现他身上黑气缠绕，已是不能挪动的状态。
　　祖师于是设下结界，转身回屋去了。
　　次日，祖师告知众弟子，石猴正在闭门受罚。
　　众弟子幸灾乐祸暂且不提，祖师却是止不住的思考，那猴儿心中有关妖和人的问题，怕是没有答案——
　　祖师越想越不对，人杀生，妖吃人，那是天理循环，无从断绝，怕是连佛祖也不能回答。
　　“猴儿危矣……”
　　祖师暗想。
　　如果不能回答心魔，石猴就再也醒不来了。
　　三日过后，祖师再次来到山崖。
　　其时明月当空，石猴忽然睁眼，双目映出一片深幽的星空，却是如孩童般清澈，再无一点污染。
　　祖师看见，喜不自禁。
　　“悟空，你心魔已除。”
　　他连声追问：“那答案为何？”
　　石猴起身向祖师行礼：“弟子未曾得出答案。”
　　祖师愕然。
　　“那心魔如何消失？”
　　“师父曾言，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
　　石猴回答:“弟子发现，盲目追求答案，那将永无止境，于事无补。”
　　祖师看着石猴，愣了许久，才哑然失笑。
　　他明白了。
　　这是天地间的大问题，多少贤人仙佛投身其中，永世不得脱身。
　　可这猴子倒好，他天性洒脱，打破执迷，从问题本身脱身而出，直接去了执念。
　　执念一去，心魔自然消失。
　　“问题本无解，庸人自扰之。”
　　祖师摇了摇头，他这次当了一回庸人。
　　“悟空，你可放下？”
　　祖师问道。
　　“否。”
　　石猴摇头，眼中仿佛有光闪过。
　　“千结无解，但终归有路，可使我得出答案。”
　　祖师浑身一震，再次看向石猴。
　　“我不及也！”
　　祖师想道。
　　石猴自以为没有得到答案，祖师以为他已放下，却没成想——石猴已经得到了更好的答案。
　　所谓大道至简，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个了。
　　“悟空，你一心向善，我心欢喜。”
　　祖师在崖上盘膝而坐，忽然轻吟出声。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这便是长生之法。
　　石猴就此学得了长生，又过了三年，他天性越发显露，成日嬉闹，活像个孩子，根源却越发稳固。
　　祖师随即又把七十二变教给了石猴。
　　就这样又过了数年，一日，祖师夜观星象，他和石猴的缘分已尽。
　　“是时候让他回去了。”
　　祖师心里不舍，然而石猴仙法已成，这等惊天动地之人，在这长久呆下去，恐怕会带来祸端。
　　祖师屈指一算，石猴天性顽劣，必会炫耀变化之术，到时便有机会赶他离开。
　　于是乎，祖师暗中盯紧石猴，约莫半年过去，却惊骇的发现石猴常日嬉闹，却从未卖弄仙法。
　　“这猴儿无相已成！”
　　祖师又惊又喜，无相之大成，在于无相遮掩本心，似雾里观花，摸不透，看不着——石猴没给祖师赶走他的机会。
　　石猴在三星洞学艺十数年，时常被众师兄讥讽嘲笑，却从未显山露水，门里更无一人知道他已修成大道。
　　现在，就连祖师的算计也对他无效了。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石猴俨然已经练就无相之法。
　　他的心智之深，跳脱三界之外，掌握了那一线生机。


第6章 学成归还
　　祖师别无办法，只得找来了石猴。
　　“悟空。”
　　祖师说道：“你来此十五载，该回去了。”
　　石猴一听，便明白祖师决意已定。
　　“师父有令，弟子不敢不从。”
　　石猴回礼，说道：“只是那花果山离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路途遥远，还请师父教我行云之法。”
　　“你这猢狲，早已算计为师。”
　　祖师笑道：“也罢，既是为师要求，我便应你。”
　　他无法找到驱赶石猴的理由，只得传了个筋斗云。
　　石猴大道已成，一窍通则百窍通，他运神炼法，一夜之间，就学会了筋斗云。
　　这样一来，原本他该在三星洞修成的法术，一个未少，还多了一个。
　　次日，天色微白，石猴回到寝室，向众师兄告别。
　　“各位师兄，我将做大事、造大业，可有人和我一起？”
　　石猴突然问道。
　　众师兄笑着骂道：“师弟，你自己尚且保护不了，我们要怎么陪你？”
　　石猴也不生气，一一再问，竟然没人同意。
　　想那祖师是何等人物，但仔细看去，却是因材施教，不遇至人，教出的也不过是寻常修士。
　　这些修士都看不透石猴，一介石猴，力量平平，弟子们都是修道之人，交情再好，也没人愿意跟他去做妖。
　　石猴心比天高，想要收揽师兄，没有成功，却也不勉强，只是颇为遗憾。
　　遗憾之间，忽然有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想和你一起。”
　　石猴顺着声音回头，一眼看去，原来是门外的石狮开了口。
　　这石狮常年听道，已经产生灵智，平日弟子进出都会被它问候，因此众人见它开口，也没人惊讶。
　　虽然不惊讶，众弟子却都嬉笑起来。
　　“这石狮又说胡话！”
　　“它无手无脚，要怎么才能离开？”
　　石猴没管这些嬉笑声，快步走到石狮旁边。
　　“我想和你一起。”
　　石狮再次说道：“只是我双腿无力，着实无奈。”
　　石狮有了灵智，却还没有化形而出，自然无法行走。
　　石猴好奇极了：“你为何想和我一起？”
　　“我每日问候，只有你一人回答。”
　　石狮诚恳以答，原来它每日问候，只有石猴的回应从不落下。
　　石猴笑了笑，心里做了决定。
　　“悟空。”
　　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
　　石猴回过头，发现是祖师到了。
　　“我叫你走，你为何还不走？”
　　祖师问道。
　　众弟子都吓了一跳，原来是祖师要赶石猴离开。
　　“师父。”
　　石猴心里一动：“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祖师摸了摸胡须，心里想着，这次他可不能允诺猴儿了。
　　石猴向祖师行礼：“师父，我将做大事、造大业，希望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他把向师兄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祖师啼笑皆非，而后摇头：“你可知我对天立誓，不得离开这里。”
　　石猴点头，祖师对他说过，他法力通玄，为了不沾惹祸事，才主动隐居深山，寓教于乐。
　　“可是师父。”
　　石猴想了想，再次问道：“如果我变了这天，你的誓言不在，可否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