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立告双目放光,大喜道:“原来是动真格,能令夫人出动拿手兵器,乃鄙人的荣幸。”
妲玛空着的手动了,下一刻握在剑柄上,眼力差点,肯定看不清楚她快若电闪的动作,像是手微晃,已握在剑柄处。
符太不退反进,欺身逼去。
剑离鞘,化作重重剑影,潮涨般往符太洒去。
符太两手左右开弓,嵌入剑影里,一时因掌、剑碰击而来的气劲激撞,接连爆响,之间没剎那的停顿,可知双方均以快打快,见招拆招,互相抢攻,没有丝毫容让,亦不到任何一方容让。
眨几眼光景,两人剑来掌往,硬拼过百招。
表面看,符太稳守数尺之地,不动如山的沉着应战,也如高山峻岳般任由风吹雨打,仍难动摇其分毫。事实却是有苦自己知。
符太不论性情和其“血手”的特点,均擅攻不擅守,精于以命换命的进手招式,即使武功相若,如不够符太狠,定吃大亏。
今次却掉转过来。
妲玛着着进攻,用的全是杀招,不理自身安危,剑势开展后,如潮水暴涨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符太,不置他于死不甘休的模样。
此消彼长下,连一向好斗的符太亦后悔没及时溜之夭夭。
妲玛可杀他。
他却不敢伤妲玛半根毫毛。
这样的仗怎打得过。
妲玛剑法的精妙凌厉,也出乎他意料之外,如果不是“血手”加“横念”,又曾从死里活过来一趟,恐怕已成她剑下亡魂。
妲玛忽又改变打法,绕着他转,剑势转缓,却剑剑难挡,每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角度、位置出击,杀得符太汗流浃背,叫苦连天。心想的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比他更恶者,眼前娇娆是也。
“蓬”的一声,劲气四溅。
妲玛倏地后退,当符太以为她又有新花样时,伊人竟还剑入鞘,悠然自若,俏生生立在符太前方十步处,像从没动过手的模样。
符太愕然。
妲玛终现出符太一直期待的笑容,娇憨的道:“不和你这满口谎言的混帐打了。”
符太恍然大悟,苦笑道:“原来夫人乘机来试我,不是杀我。”
妲玛微耸香肩道:“算你聪明!”
符太问道:“夫人想试出什么来?鄙人坦坦荡荡,没有好隐瞒的。”
妲玛皱眉道:“又不老实了!”
符太反唇相稽道:“不老实的是夫人,怪怪的!在怀疑什么哩!”
妲玛没好气道:“最没资格怪人不老实的正是你,没心情和你闲扯,滚回紫云轩去。”符太嘻皮笑脸道:“大家难得有一个机会,说说心事话儿如何?鄙人纵然满口谎话,可是对夫人情根深种,却千真万确。”
妲玛装出个气死了的可爱神情,掉头走。
符太嚷道:“夫人住在哪里?鄙人可以来拜访夫人吗?”
妲玛蓦然转身,叱道:“王庭经,我警告你,如再敢对本夫人无礼,定不轻饶。”
符太不解道:“既然不会杀鄙人,还有何手段?”
妲玛眸珠转动,忍不住的“噗喃”笑道:“将你的丑行公告于世如何?”
符太装出惶恐之状,害怕的道:“万万不可,鄙人不敢哩!鄙人的清誉得来不易,夫人真的很明白我,是鄙人的红颜知己。哈哈!”
妲玛终晓得斗口斗不过他,白他一眼后,转身去了。
符太自我陶醉一番后,收拾心情,朝另一方向离开。
第八章 贴身探子
符太回到紫云轩,小敏儿在指挥两个小婢打扫,神色如常,见丑神医回来,送他一个甜蜜的笑容,现出两颊深深的梨涡,洋溢着十七岁青春少艾的灼人风情,记起荣公公认为以处子来说,年纪算是大了一点的瞧法,不知如何,特别有感觉。
符太问道:“书斋打扫了吗?”
小敏儿点头应是。
符太道:“随我来!”
领着她避入书斋,怕她坐到腿上,令自己对她愈来愈薄弱的抗力再不起作用,势及于乱。
他自问是个毫无顾忌的人,爱干什么便干什么,不理会后果,不过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禁宫内,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弄清楚事情,方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而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韦后先后两次赐赠眼前美女背后的玄机。
在这个理由之下,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十二岁的那个经历,太痛苦和深刻,心内结下的伤痂仍未抚平,自“那一天”开始,他立下决心,不想再“拥有”任何东西,只有无牵无挂,才能超然一切,于这人世的苦海来去自如,任他纵横。
这个近乎佛家“众生皆苦”的想法,如同十二岁的经历般,一直埋在内心的渊底处,从不透露予任何人,包括龙鹰那家伙。
勾起他这段记忆的,是妲玛,妲玛和“她”的气质太神肖了。
符太搬来椅子,放在书桌另一边,道:“坐!”
小敏儿现出个不依的诱人神情,无奈的坐到椅里去。
符太坐入他写《实录》的宝座,道:“皇后找你去干什么?”
小敏儿讶道:“大人怎会晓得的?”
符太得意的道:“没点道行,如何到宫廷来混,快说,不要岔到别处去。”
小敏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显然再不像以前般怕他,道:“当然是问话,问有关你的一切,最主要是问大人有否占有敏儿,夺了敏儿的贞操。”
她侃侃而谈,说的似是别人的事,与她没半丝关系,那种人还人,身体还身体的分离感,有一股诱惑的味儿。
符太问道:“你有说实话吗?”
小敏儿没好气的道:“到人家不说吗?皇后娘娘随便找个人来,亦可验出敏儿有没有撒谎。敏儿更猜娘娘亲自出手,以免有人为人家隐瞒。”
符太心中叫苦。
十二岁后,不论对人或对事他均采取“冷漠”的态度,不会上心,亦不试图了解任何人,如此可保持“安全距离”。然而眼前艳冠群芳的宫内绝色,却是他破天荒首次深入她的天地去,大有“失陷”的感觉,而此正是他极力排斥的。看现在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本该是女儿家,特别是未经人道的处子难以启齿的事,还若无其事似的,反倍添其香艳诱人的威力,便知自己秉持着“不拥有”的宗旨,面临最严酷的挑战。
道:“你的娘娘晓得后,如何反应?”
小敏儿微耸香肩道:“娘娘问我,想不想离开大人,回到她身旁去。”
符太听得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韦后竟顶不住武三思索人的压力?道:“小敏儿如何答她?”
小敏儿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千情万愿,敏儿不知多么挂念娘娘哩!”
符太失声道:“什么?”
小敏儿垂首偷笑,喃喃道:“又说有到宫廷来混的高深道行,人家不这么说,找死吗?”
符太差点要掌自己的嘴,这般没用,给美宫娥瞧穿自己着紧她,窝囊至极,且是首次失守。叹道:“小敏儿在反击我?”
宫内女子,没一个是简单的。
小敏儿“嘟”长嘴儿道:“奴婢怎敢?”
接着仰起俏脸,笑容可掬的道:“不过!如肯让敏儿坐入大人怀里去,敏儿会变得更乖更听话。”
符太叹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敏儿道:“在宫内,从没人理会这一套。今早见娘娘时,皇上仍在龙床上睡觉。”
符太一怔道:“他不用临朝?”
小敏儿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符太岔开道:“你不是说过,晓得娘娘因何要将你送给本太医。”
小敏儿伸手递过桌面,摊开玉掌。
符太失声道:“先透露两句不行吗?”
小敏儿淡淡道:“人家怕痛。”
符太不解道:“怕痛?”
小敏儿冷漠地解释道:“敏儿不怕封喉的毒药,却怕惨无人道的活罪,人家听过很多可怕的事哩!听说郡王的娘亲死得很惨。”
郡王李重俊,娘亲为宫娥,与李显私通生下李重俊,不但没有母凭子贵,还招来韦后残忍的报复,难怪李重俊与韦后如此水火不相容。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说不定得韦后怂恿支持。
符太顺口问道:“小敏儿竟不怕被本太医出卖?”
小敏儿抿嘴道:“大人是不会欺骗一个小女孩的。”
符太瞧瞧她胸脯,道:“小敏儿这么丰满,怎是个小女孩?”
小敏儿双颊生霞,娇嗔道:“大人坏透了,‘小女孩’指的是年纪呵!”
符太暗骂自己口不择言,改不掉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岔开道:“若看错了我怎么办?小敏儿害怕吗?”
小敏儿现出深思的神情,像到了脑袋内另一天地去,喃喃道:“在宫内生活的人,谁不活在恐惧里?不过,只要想到冥冥之中,一切自有主宰,每一片落叶,每粒扬起的尘土,都是安排好了的,任何事背后均有着某一意义,只是我们不知道,会心安理得。神医若要骗敏儿,敏儿只好认命。”
符太大叹倒楣,愈知多她的心事,同情之意,油然而生,等于作茧自缚,背上小敏儿这个他一直在设法避免的包袱。来时揭掉面具,让“丑神医”消失,可不负任何责任的想法,不切实际之极。走得了“人”,走不了“心”,否则就是自我欺骗。行之有效的独门心法,在小敏儿前冰雪般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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