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朔是设身处地,因深悉“范轻舟”的厉害,故有田上渊不肯“放虎归山”之语;武三思则从权力斗争的角度出发,将心比己,知宗楚客既要削他的羽翼,不会半途而废。
宗楚客来势汹汹,双管齐下,一方面削陆石夫的兵权,另一方面对“范轻舟”穷追猛打。
龙鹰微笑道:“大相放心,若轻舟这般易被宰掉,早死了不知多少次。如论真正实力,现今的北帮,与当年的大江联,仍有距离。”
武三思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轻松了点,道:“轻舟凭何有此看法?”
龙鹰解释道:“北帮看似实力强横,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先歼洛阳帮,又在短短两年内,将黄河帮打至七零八落,原因在得大相和宗楚客的大力支持,也就是官府的明帮暗撑,令黄河帮的威势一落千丈,原本依附的地方大小势力,至乎帮内不够坚定之辈,生出离心。可是黄河帮创帮超过百年,根基深厚,田上渊又过于躁进,致元气大伤,因此在关中已力不从心,似强实弱,故而当失去大相的支持,田上渊对付轻舟之法,惟有刺杀一类的手段。”
武三思不住点头。
龙鹰续道:“大江联刚好相反,被官府全力讨伐,仍可保持实力,且能化整为零,全身而退,换过是田上渊的北帮,早变残兵败将,不足言勇。”
武三思道:“有道理!”
龙鹰道:“轻舟应付之法,离不开‘逆取顺守’四字真言。只要大相令官府不偏不倚,没偏帮任何一方,江湖事,江湖决,轻舟有信心颠覆阵脚未稳的北帮。”
武三思道:“如此我放心多了。”
又颇有感触的道:“轻舟今次到京师来,令我看穿宗楚客这个忘恩负义的奸徒的真面目。哼!待我处理一些事后,再和他好好算这笔帐。”
龙鹰心忖武三思是最没资格骂别人忘恩负义的人,而以武三思的性情,仍不得不暂忍一时之气,既因在利益上与宗楚客关系密切,更因宗楚客与韦族外戚结盟后,势大难制。
商量妥各方面的细节后,特别是有关七色馆未来的发展,龙鹰告辞离开。
第八章 与卿话别
俗谓“猛虎不及地头虫”,然而北帮仍未够得上地头虫的资格,充其量是先来一步的猛虎。田上渊能否在关中叱咤风云,不在他的武功高低,而在智计谋略,又要看与武三思逐渐出现分歧和利益冲突的宗楚客本身的发展,及其与田上渊关系的变化,在在需时。
因着田上渊和韦族的勾结,龙鹰可断言优势在宗楚客的一方,于目前的政治权力斗争里,韦后偏往己族,遂令宗楚客渐占上风,武三思不得不忍气吞声。可是,只要李显一天仍高踞龙座,武三思的地位便稳如泰山。此为李显的心结,即使在被放逐房州的时候,武三思一直暗里支持李显,后来更尽揽李显成功回朝的功劳,以李显近乎盲目的重情义,不会因任何事舍弃武三思。而更重要的,是武氏子弟乃女帝的亲族,由于李显对母皇心存愧疚,爱屋及乌,故不论朝臣如何派武氏子弟的不是,李显完全不为所动。
正是这般微妙复杂的形势,使田上渊不敢在关中骤起发难,即使铤而走险,仍难瞒过真正的地头虫宇文朔,以及陆石夫的城卫军,逞威变成自取其辱。
要到离开关中,才进入北帮的势力范围,不过!谁都清楚,北帮的所谓控制大河水运,只是霸占属黄河帮沿河两岸的地盘,在重要城池设置分坛,而非是置大河广阔的水域于绝对操控下。
情况一如大江,以官府的实力仍远办不到,休说北帮。以前北帮能在大河扬威耀武,因得官方暗中首肯,现在再难重弹旧调,遂成“范轻舟”与田上渊各凭大河之险,争雄斗胜之局。
表面看来,北帮确高手如云、人多船众。
可是,大河就是龙鹰的沙漠和荒原,不论北帮出动多少艘战船,仍在战船性能和水战之术上给比下去。
田上渊与其“内圈高手”,绝大部分是来自塞外的“旱鸭子”,而龙鹰方面则操舟好手如云,集江舟隆和竹花帮的精锐,何况还有龙鹰此一经得起虎跳峡和无回峡考验的人物。
论战船,南方向为造船业的圣地,接收了大江联大批优质战船后,选其性能最优越者,由竹花帮负起改良之责,故现载精兵旅北上的“江龙号”和“江蛟号”两船,超级战舰之名当之无愧。
田上渊吃亏之处,是未能知己知彼,茫不知龙鹰的军事布局,已因默啜的来犯启动,压根儿不知面对的是什么,更没想过有台勒虚云暗中计算他。老田“适逢其会”。
龙鹰翻墙进入无瑕的居所。
无瑕似早晓得他会来般,静坐厅堂一角,容色静如止水,恭候他大驾。
若无瑕般的高手,即使这般坐上三天三夜,仍不感丝毫不耐烦。
龙鹰直觉她在等候自己,是很难解释的感应,如此便如此。
坐到她身旁去,道:“田上渊终现身了。”
无瑕淡淡道:“我一直在旁瞧着,表面看,是久别重逢,言笑甚欢,以塞外的抱礼,代替了中土的江湖礼节。”
龙鹰心里打个突兀,无瑕暗伺在旁,自己竟一无所觉,是因心神全落在田上渊处,还是无瑕进步了。由于无瑕的“媚术”与魔种天性相克,在多方面他都拿无瑕没法,不能像对付其他同级数高手那样的得心应手。
无瑕平静的道:“在田上渊身上,发生何事?”
龙鹰一句“怕老天爷方清楚”,可推个干净利落,无瑕很难就此寻根究底,追问下去。可是,肯定大不利他们间得来不易的发展。若有似无的情意,势荡然无存。
无瑕试探他。
问题在,无瑕对妲玛的事,掌握多少?
妲玛自小认识无瑕,童年时代培养出来的情谊最真挚,因没有成年人利益上的考虑。可以想象,妲玛万里迢迢的到中土来,必有方法可联络上无瑕,请她帮忙,更令龙鹰一直以为妲玛是“玉女宗”另一出色女弟子,到符太的“丑神医”接触妲玛,始知一场误会。
无瑕一直晓得有这么的一个厉害人物,盗去波斯大明教的五采石,到陶过遇刺,这个盗石者方现形,那时因田上渊分身有术,一时仍未怀疑到田上渊身上。
大江联一方对田上渊生出怀疑,始自“沧浪夜宴”,田上渊想见妲玛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妲玛肯赴宴。
到今天,从符太的《实录》,仍没法弄清楚妲玛和无瑕现时的关系,这方面,妲玛轻轻带过,可见妲玛对儿时友伴,非常维护。
故此,无瑕一直冷眼旁观,瞧着“范轻舟”、“丑神医”和妲玛三人联袂到延平门狱,处理释放皇甫长雄一事。
凭无瑕的智慧,不可能没点儿感觉。
接着是田上渊公然行刺陆石夫,事败遁逃,“范轻舟”恰于这段时间,失去影踪。
接着是妲玛的离开。
以大江联长于渗透的手段,宫内肯定有他们的内鬼,妲玛的离开,瞒不了他们多久。无瑕比任何人清楚,妲玛的离去,代表五采石物归原主,所以由田上渊的行刺失败,到妲玛的离去,其间当发生了无瑕不晓得的事,而“范轻舟”绝脱不掉关系。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实为经深思熟虑后的算计,绝不易答。
龙鹰叹道:“大姊仍愿遵守我们间的协议吗?”
无瑕一双美目明亮起来,语调仍无惊无喜,淡然道:“这么严重?”
这个“保守秘密”的游戏,愈发动魄惊心,因另一面代表的是绝情和出卖,可是一天无瑕恪守协议,就是愈陷愈深,守的秘密愈多,愈显情意,非常微妙。
他不知无瑕芳心里有何滋味,只清楚自己如徘徊在高崖边缘,随时失足跌个粉身碎骨,愈来愈害怕。
有关田上渊的事,属不可透露的东西,然而从实际情况考虑,不透露的害处更大,因无瑕认定自己骗她,哪还来兴趣与他玩这个守密游戏。
无瑕会因自己向台勒虚云说谎吗?
想想也可令他心甜。
龙鹰道:“田上渊失掉了五采石。”
无瑕平静无波地问道:“如何失掉的?”
龙鹰暗呼好险,刚才所有猜想,纯为推测,于此一刻实在起来。
现在无瑕会否泄秘,不再在考虑之列,重要的是该透露多少,如何拿捏,仍无损大局?最完美的谎言,是大处上句句事实,将谎话没瑕疵的密藏起来。
何况至少尚有一半机会,无瑕继续为他守密,因牵涉到无瑕的儿时友好,还有是共点“更香”时双方微妙的“情投意合”。
龙鹰沉声道:“小弟早猜到,依据田上渊一贯的作风,定要置陆石夫于死,遂布下陷阱,引他上钩。事前我们做足准备工夫,请得宇文朔助阵,先一步查明他在城外藏身之所的大概位置。宇文朔保着陆石夫时,小弟偕太医王庭经和妲玛夫人,下手夺石。精采处是田上渊为方便行动,留下五采石在秘巢附近,只须赶跑他,夫人可凭独家心法感应到五采石藏处。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大功告成。”
无瑕细审他神情,轻柔的道:“人家尚未应承你守密,为何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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