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记起他刚才问自己对山海关的印象,拍腿道:“定与这里有关。”
明罕道:“山海县的生活最适合我们,两边都那么熟悉,又懂汉语,可大做塞内外的生意,能隐瞒我族的身份便成。”
龙鹰听得心中一动,生出一个主意。
晓得北帮与山海关最大的势力山海商社勾结后,龙鹰方发觉在北方,北帮的势力已是无远弗届,可见北帮的真正实力,比他原先估计的强大多了。
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没有分别。像他明知黄河帮首当其冲,接着轮到洛阳帮,偏是无能为力,能守着大江的区域已非常理想。若山海县城如此没有皇法的处所,郭元振也管不到,除非派重兵来驻守,那显非明智。
可是如得与自己关系良好的宽玉及其族人在此落地生根,大家共同的敌人又是台勒虚云,自己等若在北方最偏远的地区,争得坚固的阵地。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宽玉和他的突厥精锐,是不容轻侮的强大力量。
龙鹰道:“估计有多少人回来山海县发展?”
明罕道:“男的约三百人,但均为我方最有本领的,因不甘心为默啜卖命。女的有百多人,是我们的女人。”
听他直呼默啜之名,知再不视其为大汗,怨懑之意,溢于言表。
心忖三百多人,尽为一流高手,肯定可横扫山海县城的大小帮会。
此时等至失去耐性的苗大姊和小圆来了,明罕也架不住她们,惟有让她们押走龙鹰。
日落西山,龙鹰与两女躲到帐内,天塌下来也不管的男欢女爱,极尽欢娱。
光阴苦短。
龙鹰醒过来时,夜深人静,帐外间中传来驴马嘶鸣的声音。
两女驯服的搂着他深进睡乡,睡得不知多么甜,脸上仍带着风雨后的安详和满足。累得龙鹰不敢有任何大动作,怕将她们惊醒过来。
想到她们终得偿所愿,心中宽慰。
于他来说,北疆之行的最大收获,可分四方面言之,合而成他大致上的整体布首先,也是最关键性的,是李隆基成长了,懂得拿主意,事事主动,为未来打拼,再非以前那患得患失、缺乏自信的小子。明大体,具宽广的视野。尤为重要者,在政治方面,可补龙鹰等人之不足。以前,他们倚靠胖公公,现在可由李隆基顶上。
李隆基再非负累,而是主将尖兵,能突破敌人的内围防线,与杨清仁分庭抗礼。
其次,是想通了应付北帮的布局,将江舟隆武装起来,做好准备,打硬仗。
第三,是找到了方均这个合适人选,团结塞外友好的民族。与默啜的决战无可避免,胜负关乎到中土和塞外友族的荣枯,愈早做准备,愈有把握。
最后,就是宽玉和他的族人的安排。他们和台勒虚云有着倾尽三江四河之水也洗不清的深仇,可是因他们突厥人的身份,一旦出岔子,“范轻舟”会受牵连,若让台勒虚云一方发觉“范轻舟”与宽玉藕断丝连的关系,情况将失控,后果难测。如果宽玉和族人,能以帮会的形式潜伏在山海关,即使被台勒虚云一方发现,“范轻舟”仍可推个一干二净,而纵然晓得,台勒虚云想收拾宽玉,绝非易事,动辄被宽玉反噬。
诸般头痛问题,至少暂时得到解决。
送走突厥妇孺后,他返幽州去见郭元振和丁伏民,商讨未来的行动。
“轻舟。”
龙鹰坐将起来,传音回去,道:“宽公!我立即出来。”
苗大姊和小圆给惊动了,幸好仍处于半睡状态,想真正弄醒她们并不容易,龙鹰小心翼翼从香阵里脱身,匆匆穿衣,揭帐而出,刚好看到宽玉雄伟的背影,耳鼓响起他的传音道:“随我来!”
龙鹰心情复杂的追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迅速离营。
宽玉奔上附近一座山丘,方停下来,背着他道:“坐!”
龙鹰挑了旁边一块石头坐下。
宽玉仍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背着他轻描淡写的道:“为何肯这样帮我们?”
龙鹰苦笑道:“宽公猜到了!”
宽玉叹道:“在扬州时,我已猜到了。”
龙鹰叹一口气,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第八章 重组劲旅
宽玉转过身来,在对面另一块石坐下,道:“我怀疑你的身份,却绝不怀疑鹰爷的诚意。‘范轻舟’的身份肯定对鹰爷非常重要,可是鹰爷为了我们,不惜冒泄密之险,令宽某很感动。”
龙鹰捧头道:“我在何处出漏洞?”
宽玉道:“最大的漏洞,是你必然可行的信心,那是不合情理的,没可能有这样的信心,除非是圣神皇帝,亦只有圣神皇帝,方使得动杨玄机、方均般的军中大将。到幽州后,更见分明。”
龙鹰苦笑道:“希望台勒虚云不会有宽公这样的思路。”
宽玉道:“那不是局外人感受得到的,在幽州为你主事的人,是非比寻常之辈,将种种混淆耳目的手段耍得淋漓尽致,我们即管全体忽然消失,台勒虚云的人仍觉察不到。兼且各大屯田区的保安大幅加强,闯禁地者会被扣查,更令敌人没法掌握真实的情况。”
龙鹰心忖这个人就是李隆基,当然不可坦诚相告,由此可看出李隆基和郭元振关系良好,合作愉快。
岔开道:“宽公在山海县城的布置亦令我大开眼界,是以毒攻毒。”
宽玉道:“我是为你着想,不欲敌人晓得我们另有所恃,不可功亏一篑。”
龙鹰一怔道:“如此军演的事,不再需要了。”
宽玉道:“恰好相反,军演须如期举行,我们则偃旗息鼓,好与军演划清界线,此着是有力的证明,显示我们是偷渡出关。”
又道:“事成在即,实不用急在一时。”
龙鹰同意道:“宽公想得周详。”
宽玉道:“为何这样帮我们?”
龙鹰沉吟道:“真不知如何回答宽公的问题,或许是我从未视宽公为敌人。”
宽玉默然片刻,然后徐徐道:“鹰爷可知当日我说的,可用流寇的方式制造乱局,是对你的试探。事实上我绝不采取这般损人损己的激烈手段。鹰爷明白我为何不愿意这么做吗?”
龙鹰愕然望着他,没法猜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宽玉仰首望上繁星点点的美丽夜空,缓缓道:“在中土生活了这么久,又是在风光明媚的洞庭湖和大江,令我心不由主的对这片辽阔的土地和于其上安居乐业的人生出感情。这是个不经意的变化,到今天须离开中土,即使只是一年半载,我才从心里依依不舍之情,察觉到对中土感觉上的变化。”
龙鹰有感而发的道:“就像我爱上了草原和大漠,在那里时急着走,离开后方发觉不知多么怀念当时视之为苦难的地域。”
宽玉朝他望来,双目异芒烁闪,语调出奇地平静,道:“当我们再从塞外回来的一刻,我们再不效忠任何人,而是属于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台勒虚云讨债。”
龙鹰道:“宽公肯听我说几句话吗?”
宽玉点头表示愿意。
龙鹰语重心长的道:“如宽公打后只为复仇活着,那不论成败,仍是给台勒虚云主宰了你的人生,太便宜他了。”
宽玉一呆道:“鹰爷这个说法异常奇特,我从未想过,自有种难以驳斥的道理。”
龙鹰喜道:“难得宽公没排拒我的看法,我曾在一个荒僻的小谷生活了颇长的时间,一个特别深刻的感受,就是在谷内看星空和在谷外看星空的分别,可变得漫无边际的,从而领悟到,人生有着无穷尽的东西等待我们去发现,就看我们能否走出困境,而非划地为牢。宽公现在摆脱了过去的羁绊,无事一身轻,何不在返回中土后,如明罕所提议的,在山海关闯出一番事业,痛痛快快的活着,将台勒虚云暂搁到一边去,一方面与我们保持密切联系,时机到,我龙鹰保证宽公不会错过。”
宽玉动容道:“依鹰爷的提议,以后的日子确易过多了,为何我从未想过?”
龙鹰道:“那叫作心魔,就像我在谷内看星空,以为是全部,要到谷外看时,方晓得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么的一个峡谷,就看你能否超越。”
宽玉笑道:“大的方向说了,现在该谈细节哩!”
龙鹰在外围偏远的旅馆,找在该店落脚的李隆基等人。
这间旅馆表面与其他同类馆铺无异,实却为李隆基于半年前设置的,供己方探子栖身之用。给宽玉提醒后,龙鹰格外留神,进一步了解李隆基缜密的处事作风。未到门口,遇上卫抗,顺道闲聊几句,问起他们的生活,卫抗笑容满面答他道:“临淄王很体恤我们,将我们分成三组,轮番值勤,三个月换班,现在我们多了时间陪伴妻儿,值勤时格外精神。”
龙鹰心中称奇,他认识的王公贵胄里,怕没半个肯这般为下属着想,并不视之为人,只为工具,李隆基算是异数,该是他曾受过长期被软禁东宫之苦,养成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优点,更可能是他深谙用人之道。种种迹象,在在显示自己和万仞雨没看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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