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于老人的举动还颇为怀疑的村子人,见到这一幕之后,便也都放心下来,毕竟这个老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加上老人说了,在私塾之中读书一概免费,还会管一顿午饭,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老人才在村子里落脚不到一旬的光景,私塾之中便已经开始授课,村子里的孩童大都聚集在私塾之中,每日清晨都可以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临近正午时分,在私塾之中读了一早上书的村子之中的孩童们,便都纷纷欢笑着离开了书堂,前往私塾后方的饭堂之中吃饭。而村子里的一位妇人,被这位教书先生雇佣而来,每天中午都会给孩子们准备可口的饭菜。
书堂之中,恢复寂静。
那年迈的老先生,也不急着去吃饭,只是收拾好面前的书桌之后,便轻轻走到了这座私塾的门口,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之上,神色淡然。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魁梧的汉子闪身出现在了老人的身边,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悄无声息。
那中年汉子回头看了一眼私塾里面的场景,然后笑眯眯的坐在了老人的一侧,笑道:“一切都还适应?”
老人笑着点头,道:“这些孩子,比过国子监的那帮人教起来舒服多了。”
村里人自然不晓得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可是稍微有些见识的读书人,谁人不清楚国子监的?那可是在大朔王朝之中,最令人羡慕的读书之地,而从那里走出的读书人,大都飞黄腾达,一举成为显贵之人。可是在老人眼中,那里的学生,却比不上乡野的书童。
而这位老人,便是在那一场大战之中活了下来的孙禄山,也曾经是大朔王朝的国师,国子监的祭酒讲学,自然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来。
至于坐在孙禄山身边的魁梧汉子,便是将孙禄山从那钦天阁之中救下来并且带到了并州的孙橹!
而孙禄山之所以能够落脚此处并且不被人打扰,便是得益于孙橹以及孙橹背后的豪门孙家,否则这些时间不知道会有多少江湖锦鲤出现在此处,甚至会有顶尖刺客也会蜂拥而至。
谁能想象到,两位在整个大朔之中都举足轻重的人物,会在一座村落之中落脚,还显得十分淡然?
听闻孙禄山的话语,那孙橹似乎放心了不少,笑着点了点头。
孙禄山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找我有事?”
孙橹点头道:“苏春生进幽州了,而且跟人动手了,听说还是个礼部的官员,只不过下场嘛,就比较惨了。我在想,你要不要先换个地方?”
孙禄山摇了摇头,道:“不换了,我一个如今只是教书的老头子,能去哪里呢?况且据我所知,那苏家小子不是什么小气之人,未必会追到这里来。”
孙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孙禄山却犹豫了一下,转头道:“除了苏春生,还有谁到了幽州?”
“被你猜到了。”见此,孙橹也就不再遮掩了,只是靠在石阶上,缓缓道:“你的那位师兄,也就是云天书院的徐匡一路游历,如今也到了幽州境内,多半是来找你的,你见不见?”
孙禄山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神。
一侧的孙橹也不打扰,只是平静的看着孙禄山,有些无奈。
孙禄山也好,还是徐匡也罢,毕竟是出自同门,却最终相互敌对,这种关系,比起九霄剑宗的苏家和孙禄山的关系来的还要复杂一些,也来的更让人心惊胆战。
沉默了片刻,孙禄山便耸耸肩膀,平静道:“来不来如今都无妨了,谁都清楚,这些年他是对的,我是错的。而我如今所做的事情,大抵只是走了他当初想走的路,却比我想象的舒服太多了。”
孙橹愣了一下,刚想要说话,可是一股不安的感觉却猛然袭上心头。察觉不对劲的孙橹猛然起身,转头看向了一侧。
却见私塾对面便是村子里的田野,中央便是一条小路山,而那条泥泞小路之上,此刻竟然站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身穿青衫,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私塾的方向。
怕什么来什么!
见此一幕的孙橹不由得悚然大惊,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侧的孙禄山。
却见那原本淡然的孙禄山也是微微震惊了一下,抬头看到了远处的老人之后,略微一顿,随即起身,平静的对着远方,缓缓伸出手来,躬身作揖,而后便是长长不起。
不远处,那名莫名出现的青衫老人,只是咧嘴一笑,摆了摆手。随即,那名老人便轻轻转身,缓步沿着乡间小道,向着远处缓步离去。
孙橹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因为刚刚那个出现的青衫老人,正是徐匡!所以才会让孙橹猛然大惊,毕竟若是徐匡怀恨在心,痛下杀手的话,自己未必能够拦得住。
可是不曾想,这两人仅仅是相见之后,连招呼都不曾打,便就这么离开了?
等到那徐匡的身影渐渐远去,一直都躬身不起的孙禄山才缓缓起身,抬头看向远方,眼眶微红。
一揖作离别。
自此不回首。
这一别,便是此生不再见。
第四百一十八章 江湖离别(一)
一袭青衫缓步而来的徐匡,自然是得知了孙禄山的落脚之地,否则也不会亲自前来查探。只不过大抵在看过了如今孙禄山的面貌之后,便再也不想多说什么,自此离去。
站在私塾之中的孙禄山也并未有太多的情绪表露,只是略微停顿了片刻之后,便转身走向后院而去,在那里,村子里的孩童们正在吃着免费的午餐,欢喜热闹。
一直都很难理解两人行为的孙橹略微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向前一步,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直追那徐匡而去。
走在乡间小路之上的徐匡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双手拢在衣袖之中,莫名的回顾起了很多过往,例如当初在书院之中求学的光景,例如当初云天书院惨遭劫难之后等等,想着想着便失了神,就连那孙橹追了上来,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也都不曾察觉。
而孙橹看到这位老人失神的模样,自然也不敢轻易打扰,只是安静的跟在一侧,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徐匡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一侧跟着自己缓步前行的孙橹,愣了一下,随即歉意一笑,道:“对不住,年龄大了难免会想到很多事情,容易走神。”
孙橹自然不敢怪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说些什么好。毕竟自己擅自将孙禄山带到了这里,不知道已经惹恼了多少人,指不定这位如今在中原儒道之中极具威望的老人心中会有怨念。
看到孙橹也不说话,那徐匡便只是咧嘴一笑,继续缓缓前行,一边轻轻道:“如今的江湖彻底要变了,江湖和庙堂之间的牵连从钦天阁崩塌之后,便彻底断了。而儒道书生,自然也就有了该有的志向,读书便只读书,不再一味追逐功名利禄。我那位师弟,论学术不比我差,所以让他来教书,未必是坏事。”
孙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问道:“徐先生,是觉得此事不错?”
徐匡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是不错。你这位堂堂的孙家家主,也该放下心来了。”
孙橹这才呼出一口气,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江湖,必定是人才辈出的江湖,未来数年之内,会有一些天赋异禀的佼佼者冒头而出。”徐匡笑呵呵的转头看了一眼孙橹,打趣道:“你这位家主接下来也该多用点心思了,三大豪门之中,也只有孙家丝毫未损,别到时候再被江湖中人给压了下去。”
提及这些,孙橹便淡然一笑,缓缓道:“孙家自然不会落后的,徐先生放心。”
徐匡笑眯眯的点头,道:“对于孙家主自然是放心,孙家这些年底蕴不浅,家大业大,自然不是寻常江湖中人所能媲美的。只不过啊……”
说到这里,徐匡顿了一下,饶有意味的看着孙橹。
见此一幕,孙橹顿时有些不安,好奇道:“不过如何?”
徐匡神色感慨道:“只不过老夫行走江湖,却看到很多书院破败不堪,连个像样的书堂都不曾有,包括云天书院内,也是年久失修,难免破败。实为江湖读书人的不幸啊。”
孙橹愣了一下,诧异道:“如此说来,却是说不过去啊。”
徐匡点点头,笑眯眯道:“所以啊,孙家主,志向远大,自然也是看不过去的对不对?”
孙橹下意识的重重点头,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般。
徐匡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孙家主也势必会出手相助了,老夫就先替天下书生谢过孙家主了。”
孙橹瞬间恍然,敢情徐匡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是想要钱?
可是如今已经被绕到了里面,孙橹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无妨,这些事情孙家义不容辞。”
徐匡这才笑眯眯的点头,一边继续前行,一边缓缓道:“孙家主有心了。放心,此事对于孙家百利而无一害的。”
孙橹呼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
徐匡便不在这件事情继续牵扯,而是抬头南望,喃喃道:“一个人让整个江湖都变了天,这一点,我这个做先生的,不如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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